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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照殿紅 5465 2024-10-17 23: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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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南詔求藥。

    剛出城,就遇見了一個和尚。

    因為不給錢,被店家追殺了十條街,一路追出了城。

    我看見他的時候。

    他正要哭不哭地蹲在城墻下畫圈圈。

    「師父,我不想遊歷了,我想回寺裡去。」

    店家兇狠地捏他的耳朵。

    「少廢話,十屜包子,不結賬就別想走。」

    和尚委屈。

    「師父說了,下山化緣,不用給錢。」

    店家大怒。

    「你見過哪個和尚吃肉包?」

    「你這個假和尚!」

    「還錢!」

    我實在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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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覺得那個和尚的身形有些眼熟,像在哪裡見過。

    索性在懷裡摸了個銀錠,拋了過去。

    店家眉開眼笑地接過銀錠。

    走前,又兇兇地威脅和尚。

    「你這個賴皮!」

    「再讓我看見你,打斷你的腿!」

    和尚發出嚶嚶的聲音。

    我嘆了口氣,正要離去。

    和尚卻忽然抬頭。

    那是一雙堪稱驚艷的眼睛。

    清澈澄明,如山上雪、葉間露。

    這個人,我曾見過的。

    和尚笑瞇瞇道:「小僧妙法,這廂有禮了。」

    我被妙法纏上了。

    這人騎著驢子,噠噠跟在我的馬後。

    嘰嘰喳喳,比麻雀還聒噪。

    我麻木地閉了閉眼睛。

    這一路,我已經將他的身世摸了個清楚。

    ——他自己說的。

    比如他是大相國寺的和尚,年方十五。

    住持說他命中注定,活不過二十五歲。

    索性放他下山遊歷。

    這人奉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剛下山一個月就破戒,大搖大擺進了賭坊。

    輸光銀子,又到處化緣。

    還挑剔得很,不吃菜包隻吃肉包。

    這廂,妙法還在小嘴叭叭。

    「小僧轉念一想,還沒有喝過酒。」

    「雲苓,你什麼時候帶小僧偷酒喝啊?」

    我忍無可忍,「為什麼非要偷?」

    妙法理直氣壯。

    「因為既刺激又破戒啊!」

    我:「……」

    我沉默半晌,艱難開口。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施主請講。」

    妙法笑瞇瞇道:「小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崩潰。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啊?!」

    因為跟著我,也刺激又破戒嗎?!

    妙法搖頭晃腦。

    「你是我下山後,唯一搭理我的人。」

    「所以,小僧跟定你了。」

    這人怎麼這麼無賴啊!

    52

    有妙法在,星夜兼程,雙重疲憊。

    春去夏來,離京已有一月。

    我看看地圖,又看看面前這片山林。

    終於絕望地確定,我們走錯路了。

    去南詔是應當西南而下,我們卻往正西走。

    到了白鷺山。

    妙法戳戳我的肩膀。

    聲音小心翼翼。

    「雲苓,你看前面那個綠眼睛的黑東西能吃嗎?」

    我不耐煩抬頭。

    「你又在胡說什——」

    聲音猛然頓住。

    月色下。山林裡。

    幾十雙綠幽幽的眼睛將我們鎖定。

    我倒吸一口涼氣。

    妙法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開始掰手指。

    一頭做炙肉、一頭做烤肉、還有一頭……

    我額角青筋直跳,狠狠踩他的腳。

    「它能把你吃了!」

    「愣著幹什麼?跑啊!」

    不管怎麼說,馬和驢和人,都是跑不過狼的。

    我和妙法被狼叼走了。

    妙法瑟瑟發抖,緊緊閉著眼睛,開始念經。

    我氣笑了。

    「現在念經有什麼用?」

    「你指望感化這群狼,讓它們皈依佛法?」

    「不是。」

    妙法滿臉無辜,小小聲道。

    「小僧在念往生咒,提前超度一下咱們。」

    我捂著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多時,我們被叼回了狼窩。

    頭狼沒有吃掉我們。

    而是把我們扔進了山洞角落的草窩裡。

    「嘶——」

    妙法被摔懵了,揉著圓圓的腦袋。

    他剛想支身坐起。

    忽然摸到一團燙燙的東西。

    瞬間慘叫著跳了起來。

    「雲苓,救命!」

    我順著他驚恐的目光看去。

    「……」

    在這個狼群老巢的草窩裡,有一個嬰兒。

    而且,燒得渾身滾燙。

    我被燙得縮回手,抬頭,正看見綠幽幽的狼眼。

    「你想讓我……救他?」

    頭狼哀哀叫了聲,似是回答。

    我摸了摸嬰兒的脈搏。

    託前世的福,為了照顧病弱的小鳳凰,我還學了醫術。

    很快就診斷出,這孩子是熱傷風。

    我在山林裡尋了幾種草藥。

    用碎石搗碎了,喂進了嬰兒嘴裡。

    這樣照顧了幾天,病漸漸好了。

    嬰兒除了窩在母狼肚子旁吃奶,就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我們。

    妙法嘖嘖稱奇。

    他膽子又大了起來,咿咿呀呀逗嬰兒玩。

    玩哭了又還給母狼。

    牙都沒長齊的嬰兒,氣得咬了他一口。

    母狼轉頭看他一眼。

    這下,妙法終於老實了。

    我見嬰兒身上有很多蚊蟲叮咬的紅疹。

    索性好人做到底,摘了些驅蟲安神的草藥,準備給他做一個香囊。

    然後,我愣住了。

    手邊的香囊是當年秋獵後,答應給殿下做的。

    最後因為皇後懇求,沒能送出手,便一直帶在身邊。

    不自覺的,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阿朔那隻舊舊的香囊。

    東宮新供的布料。蹩腳的繡工。

    還有……

    那夜白鷺山,阿朔拜別死去的老狼,磕磕絆絆地說「報恩」。

    我猛然起身。

    山洞裡,嬰兒正窩在母狼肚子邊,睡的香甜。

    我看著他的睡顏發呆。

    這人眉梢眼角,確實有未來那個東宮暗衛頭領的影子。

    妙法探出個頭。

    「怎麼了,這小孩你認識?」

    我怔怔回頭,妙法眨著那雙無辜的眼睛。

    「到底怎麼了啊?」

    我脫口而出。

    「你的眼睛為什麼會瞎?」

    為什麼九年後再見,他瞎了一雙雋妙的眼睛?

    妙法暴跳如雷。

    「雲苓,你詛咒我!」

    我後知後覺這話逾矩。

    「抱歉,我腦子一時糊塗了。」

    「沒事沒事。」

    見我沉默,妙法灑脫地一擺手。

    「小僧可沒有生氣哦。」

    「反正小僧的壽命不到十年了。」

    「肯定活不到老眼昏花的時候,哈哈。」

    ……

    我留下驅蟲安神的香囊,離開了白鷺山。

    十七年後重逢,我們便以此物相認。

    月下,我調轉馬頭,回頭再看了眼黛色山巒。

    群狼夜嗥,如泣如訴。

    阿朔,要好好長大。

    53

    初秋,我們抵達南詔。

    人潮熙熙攘攘。

    妙法扯著我鉆進去看熱鬧。

    看了半天,原來是一個客居的中原人,拐走了祭司的最寵愛的小女兒。

    所幸侍衛及時發現,把私奔的二人抓了回來。

    祭司震怒,現下正押著那個中原人遊街。

    我抬眼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那中原人被押在囚車裡,低著頭,脊梁卻挺得很直。

    這分明是年輕的太傅顧彥。

    那個祭司最寵愛的小女兒是誰,簡直呼之欲出。

    我默默扯了扯妙法的衣擺。

    「別看了,咱們還有正事要幹。」

    我們是來求藥的。

    妙法看得津津有味,被我扯出去,還意猶未盡地一步一回頭。

    我面無表情地想。

    往後你當了國師,這苦命鴛鴦一個先進宮當了貴人,一個後來成了太傅。

    有得你看的。

    我拿出皇後的給的信物,很快見到了大祭司。

    「陛下與娘娘願以黃金萬兩,奇珍無數換得月神草。」

    白發蒼蒼的大祭司半闔著眼睛。

    他搖了搖頭。

    隻道月神草是南詔至寶,恕他不能從命。

    黃金萬兩,都毫不動搖。

    上一世,那兩個中原人是怎麼取回的?

    大祭司見我們不動。

    再次催促。

    「兩位,請回吧。」

    我如遭雷擊,忽然想到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妙法。

    傳聞裡的兩個中原人。

    難不成,就是我和妙法?

    妙法見我一臉緩不過神。

    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麼吃驚做什麼,一看你就沒被拒絕過。」

    說著,他朝我擠了擠眼睛。

    壓低了聲音。

    「先走,小僧有個主意。」

    54

    夜半,我看著用黑布將自己的臉遮了個嚴嚴實實的人。

    目光在那顆錚亮的光頭上遊移,不忍地收了回來。

    沒眼看。

    我誠懇道:「偽裝的很好,下次別裝了。」

    妙法擰眉,「怎麼感覺被罵了。」

    我假笑,「你這麼聰明,怎麼會呢?」

    妙法終於確定了我在陰陽怪氣。

    遂大怒。

    一番折騰,將我的臉也蒙起來了。

    妙法欣賞著他的作品,滿意拍手。

    「竊賊出動!」

    這次竊賊行動並不順利。

    巡邏的侍衛,也太多了點。

    我和妙法對視一眼。

    隔著層黑布,都能看出對方臉上的凝重。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風堇小姐又和那個中原人跑了!」

    「追!去追!」

    混亂裡,我感覺有個姑娘和我擦身而過。

    飄揚的黑發掃過我的臉頰。

    我乍然抬眼,望進一雙憂鬱的眼睛。

    雖未謀面,我卻好像知道了她的身份。

    妙法催促,「快!就是現在!」

    有個眼尖的侍衛看見了那個從我身邊跑過的姑娘。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風堇小姐在——」

    袖中的小石頭飛出,擊中侍衛的睡穴。

    他倒了下去,在混亂中微不足道。

    我被妙法拉進了聖閣。

    月色下,最後回眸看了眼姑娘逃竄的方向。

    我想,若她能成功和顧彥私奔。

    就不會被當成貢品送進宮。

    顧彥就不會為尋心上人入朝為官。

    不會在發現她死了之後,為她的孩子籌謀前路,無不用其極。

    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就成全了他們。

    身側,妙法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扯著我的袖子,示意我仰頭。

    月神草。

    通體瑩白剔透,如同月光。

    不過……

    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蛇,尾巴一圈圈環著這株聖草。

    它是月神草的守護者。

    察覺到外來者的闖入。

    嘶嘶吐信,金黃色的豎瞳一瞬不瞬望著我們。

    是一個攻擊的姿勢。

    妙法的勝負欲被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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