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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錦水湯湯 3492 2025-01-02 17: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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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商鋪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生意也越來越好。


    顧震聲見我如此有天分,有意將更多鋪子交給我打理。


    便勸顧子淵趕緊將我抬正。總不好讓人覺得,顧家是個小妾在當家做主。


    顧子淵卻擔憂岑心玥的病情。


    她醒來以後一直情緒很激動,每次見到他便渾身抽動,一雙眼睛圓睜,頭不住地磕在床板上。


    怕她傷到自己,他隻能讓大夫在她的藥裡加一些安神的成分。


    他想,岑心玥是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一個廢人的事實吧。


    換做誰,誰又能接受呢?


    他怕如果將我扶正,岑心玥會失去生存的信念,說不定會真的自裁。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我去找了顧震聲。


    我隻告訴了他一句話:「有姐姐在一天,我絕不為妻。」


    21.


    顧震聲沒再勸顧子淵扶正我。


    顧子淵知道我做的事後,對我更感到虧欠。


    我安慰他:「你不是答應過姐姐一個兩年之期嗎?如今才過了半年,何須著急呢?有什麼決定,等兩年到了再說也不遲。」


    顧子淵怔住,眼底的情緒漸漸濃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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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阿寧,我答應你,兩年之期一到,我定不會再委屈你。」


    我點點頭。


    還有一年半時間,足夠了。


    丹桂開遍的時候,顧子淵終於等到了秋闱,一舉在鄉試中奪冠。


    隔年春闱更是一路過關斬將,高中進士,名列前茅。


    顧子淵將這一切歸功於我的照料:「阿寧,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我。」


    顧震聲大喜過望,對我再無半點質疑,視作自己人一般看待。


    還邀請了江伯父江伯母到顧家,一同慶賀。


    當晚,顧子淵喝了不少,醉醺醺的時候,我將他扶回了他房間裡。


    燭光下,他的臉泛起微紅,目光深邃地看著我:「阿寧,我做到了,我終於可以當官了。」


    我捏著帕子替他擦汗:「你為何一定要考科舉?」


    顧家是江南首富,他這一生即便打斷腿什麼都不做,也是衣食無憂。


    何必要千辛萬苦的讀書呢?


    「正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缺,我才要當官。


    「這世上有太多初入仕途時一心想為百姓多做點事的好官,卻被權貴威逼利誘,最後不得不與之同流合汙。


    「我去當官,起碼那些人用錢利誘不了我,反過來還會因為我出身商賈,不敢在我面前玩弄手段。」


    我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想起前世的後來,顧子淵當了父母官,果真實現了承諾,明察秋毫,為民請命。


    若十年前我爹娘在時也有這樣的父母官,也許他們就不會枉死。


    逝者已去,生者總要為他們做點什麼。


    雖然晚了十年,能等到一個合適的人選讓仇人伏法,也足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了。


    我看向顧子淵,他已經沉入了睡眠。


    我輕聲道:「睡吧,做個好夢。」


    畢竟這樣安穩的覺,他很快就無法擁有了。


    22.


    以顧子淵在春闱中的名次,他本可以入翰林院為官。


    可他卻求了恩旨,去地方上任。


    顧震聲雖然很不高興,但想到兒子在地方上若做出功績,也可以調回京城,到時官途會更加順暢,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朝廷任命下來那天,我去了岑心玥房裡。


    「姐姐如今是五品知州的夫人了,開心嗎?


    「顧少爺當真是情深義重,即便去江陵府上任,也想帶你一同過去,好照顧你。


    「但他是一州父母官,日理萬機,怎麼能被一個廢人拖累呢?


    「所以我已經決定留下照顧你,好讓他安心赴任了。」


    岑心玥聞言,無法動彈的身體又開始抽動起來,雙眼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這是當然的了。


    她這些日子躺在床上生不如死,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顧子淵不離不棄的深情。


    每次見完顧子淵,她都會重新燃起生存的意志,好好喝藥,好好吃飯。


    她大概心裡還在想,說不定自己有一天可以復原過來指證我的罪行,東山再起吧。


    如今我卻要將她跟顧子淵分開,等於是要斷了她的生路。


    她怎麼可能不憤怒?


    我看著她眼睛裡漸漸跳出來的血絲,慢慢笑了起來。


    「原來姐姐不願意離開顧少爺,放心,姐妹一場,我絕不會違背你的意願。


    「既然你想跟在顧少爺身邊,那我唯有想辦法讓他去不了江陵府了。


    「不容易啊,我們姐妹終於有一次是殊途同歸的了。」


    岑心玥神情驟然驚恐,她意識到我想要做什麼,發了瘋一樣地在床上扭動,嘴巴拼命張合,卻隻能發出毫無意義的氣聲。


    我視若無睹,起身朝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我沒有回頭。


    一切都不可能回頭了。


    23.


    顧子淵赴任江陵府這天,知府及本地不少官員都前來相送。


    顧震聲這麼多年使了不少銀子,跟官府自是交情匪淺。


    為了讓江南所有百姓知道他兒子當了官,他更是鋪開十裡粥棚,讓百姓一路目送顧子淵赴任。


    就在鑼鼓喧天、萬眾狂歡的時候。


    一個莊稼漢突然衝了出來,攔在知府和顧子淵的面前,跪了下去。


    「青天大老爺,救救小民吧。


    「有人以小民全家的性命要挾,讓小民帶來這份東西。


    「求青天大老爺受納。」


    知府一聽,立刻命師爺去接。


    卻沒想到,莊稼漢手一縮,聲音也顫抖起來:


    「那人說的青天大老爺是……是他!」


    他指向了顧子淵。


    顧子淵此時還以為,當真有人伸冤無門,所以才不得不冒險求助於他。


    立刻便將莊稼漢手裡的賬本接了過去。


    卻沒想到,隨著目光掠過每一行字,他臉上的血色也跟著寸寸褪去。


    最後看完,他已經整個人搖搖欲墜。


    顧震聲見情況不對,想來攙扶兒子,卻被顧子淵狠狠推開。


    他眼睛猩紅地大吼:「別碰我。」


    我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壓在心頭多年的大石,終於落下。


    我知道,顧子淵不會讓我失望了。


    24.


    被埋在地底的火種生生不息,攀爬多年,於地面上滋出星火。


    借著春風的勢頭,燎去掩蓋的枯枝腐葉。


    火焰熊熊燃起。


    真相的土壤終於重見天日。


    三天後,顧子淵一紙舉告狀遞去府衙,揭發雙親多年來為九王爺販賣私鹽、偷運貢品、貪沒災糧的罪行。


    當顧少爺的這麼多年,他從未過問顧家的生意。


    卻在三天之內,雷厲風行地查遍所有商鋪和倉庫。


    他知道無奸不商,父母能做到江南首富,不可能完全清白。


    他當官,就是為了能震懾他們,讓他們不至於越陷越深。


    卻沒想到,他們早就已經完全沒在泥潭之中了。


    不僅如此,他還在顧震聲的書房中找到當年他陷害首富岑家,誣陷其通敵賣國的證據,也一並送去了府衙。


    此事一出,朝野震驚。


    有人狼子野心,欲壑難填。


    有人卻在親情和國法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25.


    顧震聲夫婦被捕那天,是顧子淵親自陪著知府前去抓人的。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日盼夜盼兒子高中當官,以為顧家從此可以既有錢又有權,卻反過來作繭自縛。


    他們憤恨地辱罵兒子忘恩負義,不配當顧家子,死了下地府也無顏見祖宗十八代。


    顧子淵站在知府身邊,任憑他們罵著,全程沒有看父母一眼,神情如鐵,堅硬冰冷。


    隻有風偶然吹過時睫毛的微微顫動泄露了他的情緒。


    那底下的眼眶早已紅了。


    沒過多久,刑部的批文下來。


    顧家家產全部抄沒,顧震聲夫婦斬首示眾,九王爺押送回京由天子處置。


    鑑於顧子淵大義滅親,天子甚為欣慰,不僅法外開恩,不予連坐,還將他的任命調至御史臺,勉勵他不忘初心,為國為民,鋤奸懲惡。


    顧震聲在牢獄中得知此消息, 仰天長笑, 笑著笑著突然沒了聲響。


    待獄卒前去查看時,才發現他早已氣絕身亡。


    秦氏大喊蒼天,也跟著撞牆而去。


    倒是替府衙省了一筆劊子手的費用。


    26.


    顧子淵去京城赴任的那天,我去渡口送他。


    我將自己是岑家後人的事和盤託出。


    他並不吃驚。


    「那個賬本如此清楚,一定是對我們顧家生意了如指掌的人才寫的出來。


    「顧家的生意,除了我爹, 最清楚的就隻有你了。


    「那位大哥攔路的那天,選擇將東西交給我而不是府衙,我便猜到, 是你。


    「如果是外人, 大可以直接去府衙告發我們顧家, 絕不會打草驚蛇。」


    果然是後來名揚天下的顧御史, 什麼都瞞不過他。


    我問顧子淵:「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他目視前方的濤濤江水:


    「你是想看看,我會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包庇雙親, 毀滅證據。」


    「如果我當真這麼做了, 你會怎樣?」


    我堅定開口:「我會連你一起殺了。」


    他悵然一笑:「所以你不是為了保護我, 讓我免受株連, 是怕我成為漏網之魚。」


    我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船夫開始呼喚客人登船。


    顧子淵走向踏板,就在腳踩上去的那一刻,他突然轉身折回我面前。


    「告訴我,我娘和你姐姐被綁的事,與你無關,是不是?」


    見我神情恍惚,遲遲沒有行動,岑心玥勃然大怒:


    「願錦」他明明什麼都猜透了, 卻還要不死心地問這一句。


    何必呢?


    「阿寧, 跟我一起走。」


    他緊緊拉住我的手:「我不恨你, 是我們顧家欠了你們岑家的。我們重新開始,忘掉一切, 好嗎?」


    我看著他, 嘴角漾開一個笑容:


    「顧少爺,你是個君子,君子與常人的不同, 就在於克己修身。


    「所以你可以壓下這些仇恨痛苦,因為你覺得是顧家欠了岑家的。


    「但你能克制一輩子嗎?多年以後,我容顏衰老, 你愛意不再, 你能保證不會用今日之事為利器,反過來刺向我嗎?」


    顧子淵毫無猶豫:「我能。就像你姐姐, 即便她變成什麼樣, 我都會對她不離不棄。」


    我搖頭:「但我不能。」


    我不是君子, 也做不到那麼豁達。


    將他和顧震聲夫婦割席,已是我生平理智的極限。


    我不願往後餘生,看著他便想起他的爹娘是如何殺害我爹娘, 害我們家破人亡。


    我怕倘使有一天, 情分不在,我會毫不猶豫提起刀子扎進他的心口。


    岑家就隻剩我一個了。


    我該好好活著,不能再為了仇恨葬送自己。


    「顧少爺, 你我就此別過。」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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