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頁
  2. 我在仙山賣餛飩
  3. 第5章

第5章

我在仙山賣餛飩 4092 2025-02-06 16:50:04
  • 字体大小 18
  • 後來被書院除名,整天拿些鬼畫符似的大字當成墨寶賣。


    攤子都被人砸好幾回了。


    巫師妹罵完現世報,轉頭與我分享她這些年裡的見聞。


    從天下九極感嘆到人間動蕩,從驅妖鎮魔解說至秘境險情。


    她說到興處眉飛色舞,邀我同往塞外走一遭,共賞長河落日,大漠孤煙。


    說時遲那時快,景桐舟御劍天降,再次施展揪衣領絕技,將兩人齊齊拎回劍宗。


    人皇的船隊在第二天上午到達。  


    我和巫師妹、唐六等一道擠進人堆,遠遠望見黃龍船上寶車華蓋。


    車頂掛象骨為梁,靈光耀日;車身緝魚鱗作瓦,瑞氣蟠虹。


    前有八列隨從各執明珠、寶劍、絲綢與象牙,乘青雀船夾道開路。


    後有八列侍衛駕長鯨隨護,風採揚揚。


    諸侯朝貢的寶駒盡頭,天吳紫鳳紛紜而至,鬼國羅剎次第而來。


    異彩漫天,牽引這位人皇峨冠曳珮,秉碧玉之圭,登上寶車至高處。


    封禪大典舉行了九天九夜。


    其間天地明朗,日月照臨,有鍾磬之聲隱隱來自雲外。


    大典最後一天,九天煙雲消散,幢蓋經幡層疊撤去。

    Advertisement


    俄爾,這位年輕的女帝側身垂眸,鳳目穿透人影憧憧,凝望我所在的方向。


    「小掌櫃,孤來歸還你餛飩錢。」


    18


    一別十年,我差點沒認出眼前的武姑娘。


    燈下女子大刀闊斧巍然獨坐,地面隱隱浮動龍顏虎肩的側影,夜色難掩其雍容凌厲。


    再不見昔年冷硬倔強的少女模樣。 


    她漫不經心抬手,立刻有侍從抬著十幾隻箱子移步上前。


    一經打開,裡面全是金銀財寶、珊瑚白玉,連犄角旮旯都被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填充得滿滿當當。


    「這些是孤給你的利息。」


    我被室內突如其來的閃亮晃花了眼,緩好半天才回神,從其中挑揀出一枚金葉子。


    武姑娘唇畔笑意不變,一雙墨瞳在燈花間變得幽暗。


    她笑吟吟地說要把我接回皇宮當御廚。


    我不去,說做不來伺候人的活。


    她說那做丞相,隻須陪在帝王身側。


    我也不去,帝王心才最難揣測。


    她指節輕叩腰間尺劍,好像要做什麼重大決定,正在腦海裡進行一番思想鬥爭。 


    少頃,一絲粉色蜿蜒攀上她的耳垂。


    「孤也可封你為後,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哭笑不得,搖頭說自己哪兒也不去。


    武夜雪沉言斂眉,一雙銳眼凜然迫人。


    滿屋子文武史官皆戰戰兢兢。


    我不禁莞爾,改口喚陛下。  


    她眉間戾氣有所收斂:「你是孤的救命恩人,理應享有世間最高的回報。」


    我從容與之對視:「人皇即位,四海升平足矣。」


    萬族歸仁,百靈仰德。


    人間結束百年戰亂,從此三界大同,共逐均衡之道。


    她不信,認為我本該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始終見證她從無到有,登臨帝位、開啟治世之路的人。


    絕非縮在偏遠僻靜的小山窩,籍籍無名,糊裡糊塗地度過餘生。


    她鮮有慍怒:「你信不信孤鏟平尋龍鎮?」


    我連呼陛下三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月所照,皆為臣妾。


    小老百姓過得好還愛戴你,幹嘛把人逼上梁山。


    她更氣,既然知曉她有江山在手,為何不敢陪她共瞰日月。


    我索性也來氣:「那我也是唯一見識過你狼狽的人,他日你坐擁天下呼風喚雨,遙想當初落難逃竄的模樣,能忍住不殺我嗎?」 


    她立即反口說不。


    「是武姑娘不會,還是陛下不會?」


    她神色一怔,靜默下來。


    我仍步步緊逼不肯退卻:「陛下,或者武姑娘。而今你總率萬國,睡覺時還會把匕首藏在枕頭底下嗎?」


    在過去許多個噩夢驚襲的夜晚,我無數次衝入隔間,奪下她手中鮮血淋漓的尖刀。


    她沒有匕首睡不安穩,總夢回吹角連營,百裡敵襲,大火燒殘半邊天。


    可拿起匕首又骨血沸騰難休,恨得兩眼赤紅。


    聲嘶力竭的哭嚎仿佛撕裂空間的箭矢,赫然擊穿歷史厚重的城牆重新蕩於耳畔,駭得她久久說不出話。


    我軟下聲音:「陛下,使你從低谷一次次走出來的人是你。」


    以前,現在,將來。


    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旁人不過為歷史的見證者罷了。


    她睫毛顫動,似嫌冷般輕輕環住雙臂。


    須臾,我抬頭衝她盈盈一笑。


    「小餛飩葷的八文,素的六文,來一碗嗎?」


    熱湯衝散油布傘蓋下逐漸凝結的冷氣。


    一成不變的全家福,她捏著勺子連湯帶餛飩,吃得很慢很慢。


    我手支下巴看得愉悅,說看你依舊喜歡我的手藝,我好開心。 


    再想到你振興人族,定國興邦;我睜開眼睛吃飯,閉上眼睛睡覺。 


    天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


    她啼笑皆非,啟程前最後一次問我。


    我用力揮手表明不後悔:「你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我也是這天下最自由的女子啊。


    「武姑娘,吃了我的小餛飩,祝你一路順風。」


    她朗聲大笑著躍上寶駒,身影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送別人皇,我打著呵欠轉身。


    景桐舟一身水紅色低領窄袖束腰裝,額間墜玉,左耳琳琅,十足的西域少年打扮。


    他手中還有一束含苞待放的鈴蘭,花瓣上沾帶露水。


    我靜靜凝視他月下故作鎮定,實則兩頰微紅的模樣,腦海中莫名迸出一句話。


    滿身風露夜茫茫,一片山光與水光。


    他鼓足勇氣:「衝袖姑娘,明日……」


    我笑眯眯打斷他。


    「我要走了。」  


    19


    我選了個微風和煦的好日子。


    劍宗的弟子們下山依依不舍跟我告別。


    順帶把我的調料盒也打包走。


    「排好隊,一個個成何體統!」


    「都別搶!讓我們乙等生先來!」


    「呸,都這時候誰管你,兄弟們齊心協力把他踢出去!」


    唐六擠了幾次沒成功,氣急敗壞地跟我告狀。


    我把早就分裝好的生餛飩跟配方交給他。


    他接過包裹一陣唏噓,旁敲側擊地問我當真不考慮留下。


    我說人間幾度逢春,我包了十年小餛飩,膩了,打算到處走走。


    他竟很不爭氣地掉下眼淚。  


    我還沒想好如何勸慰,一團黑影由遠及近,飛撲過來猛地扎進我懷裡。


    緊隨其後的,還有換回道袍的景桐舟。


    唐六號啕著「還我餛飩肉夾馍」走了。


    我回過神,揉揉埋在腰間的小腦袋。


    時間過得真快,小家伙一晃都有小推車那麼高咯。


    她將臉緊緊貼在我身上,悶悶開口:「不走、濃濃。」


    我低嘆一聲,彎腰碰觸她頭頂被砍斷的龍角,糾正道:「是龍龍。」


    她啜泣間,反將我抱得更緊。


    我對上景桐舟無言的目光,笑容無奈。


    六百年前,我在村莊口與好友擺攤過家家,目睹一條小黑蛇蛻皮成蟒,掀翻我的攤子逃之夭夭。


    五百年前,我在山神廟擺攤賣糖水圓子,有條黑蟒成精引來天雷,九十九道雷沒劈中她,給我鍋碗瓢盆幹稀碎。


    四百年前我在塘沽湖邊擺攤賣油酥小黃魚,湖底有條巨蟒化蛟,滔天水潮把我連人帶車帶魚桶全卷到大漠。


    我走了三百年才到皇城根兒賣蛋炒飯,可巧碰上小黑龍跟天師鬥法,把我的攤子打成蛋炒飯。 


    後來我爬上懸崖古寺,躲到雪山下的草原,它反而一直沒跟來。


    時隔很久,我才從食客們口中探聽到尋龍鎮的消息。


    於是我推上小車,晃晃悠悠來到這裡。


    這六百年裡,你不記得我,也沒有關系。  


    我把手放在她被活活剜去半數鱗片的後頸:「疼嗎?」  


    龍龍委屈得渾身發顫。


    我囑咐她留在這裡和景師兄好好修煉。


    金仙背著奄奄一息的巨龍走遍千山萬水,才找到一處風水寶地,今後可千萬別到處亂跑了。 


    世道幾經浮沉,不是所有人都像懸劍宗,一心一意守護龍龍。


    她咕嚕著從喉嚨裡發出反駁:「不是、龍。」


    我笑而不語。


    吃了我那麼多小餛飩,早早乘風化真龍。 


    景桐舟默然,垂在身側的劍穗在春光中寂寞搖動。


    我們相隔著一段距離,盡管如此,我仍聽見長風中來自他堅定有力的獨白。


    「衝袖姑娘,我對你一如初見。」 


    我知曉在這震耳欲聾的心跳之下掩藏的一切,唯獨不能予他回應。


    是以眨眨眼睛:「我也是。


    「景師兄。」


    他黯然垂頭,額發散落,悄然覆蓋住發紅的眼眶。


    我走過去遞上帕子:「我有一份禮物要送你。


    「還記得月下觀風,你問我那個問題嗎?」


    ……


    在他萬般復雜的目光中,我對姍姍來遲的巫師妹做出最後道別。


    身後,金光倏爾衝破雲霄。


    所有人被震撼在原地目不轉睛。


    劍道百年,出了第一個三十歲結丹的修士。


    實乃蒼生之幸。


    我推起小車,再次啟程踏上紅塵。


    番外:


    我發覺這天地間的規律很是有趣。


    譬如武姑娘是水,小師妹是驚雷。


    景師兄是頭頂亙古不變的星光。


    少年問:「那你呢?」


    我笑笑不作答,感受清涼山風拂面吹過。


    佛陀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如果他在授業道路上遇到我,就會看到我滿身已遍布優曇花。  


    我涉過紅塵萬萬載。


    不老不腐,不死不滅。


    我走過世界每一處角落。


    像途經你身邊的一縷風。


    人們可以感受我的存在,卻無法記住我。


    因為我沒有來處,也從不停止腳步。  


    更沒有誰能夠抓住我,把我留住。


    因為風是自由的。


    也是孤獨的。


    像某個非常遙遠的日子,我手拿圓珠筆,腳蹬一雙人字拖出現在這個世界,舉目無親。


    一個小姑娘從老樹繁茂的枝丫間探出腦袋,斑駁日光傾落在她烏黑發間,點亮兩顆琥珀瞳孔。


    「我叫衝袖,」她說,「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們在開花的季節漫山遍野地跑, 她躺在夕陽裡打滾,對空曠山谷大聲呼喊。


    「喂——我絕不會忘記你是誰——」


    一整條星河在她眼睛裡緩慢流淌:「如果連我也把你忘了, 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仿佛命運開下荒誕不經的玩笑。


    我被困在一方陌生天地,時間越久, 腦海中有關過去的記憶就越模糊。


    衝袖對我許諾,等她將來長大, 我們就推上小車遊走在村莊裡賣食物。


    還要對每個客人說起我的名字。  


    我等啊等, 等啊等。


    等到小車打磨好那天, 衝袖出嫁了。


    她生下一個孩子,更加不能伴我遠行。


    我同她約定遲暮相見,推著小車獨自出發。


    我走了很遠, 有幸陪伴一條小蛇從破殼到長大。


    它化蟒離開後,我有感而發, 在山中一棵老樹軀幹上寫:「天道有迭代,人道無久盈。」


    我背靠荒草叢生的山神廟, 從水窪倒影裡看人間滿月,在香爐前留下:「空潭瀉春,古鏡照神;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我走到海邊等蛟龍出水, 驚濤拍岸時,我撫平沙礫寫道:「人逐繁華之夢, 海生寂寞之光。」


    炒飯攤子被拍得稀碎, 我氣到不想活, 於鬧市高喊:「一江流水三更月, 兩岸青山六代都。」


    沒人理我。


    更深漏靜, 月墮河傾, 我翻過懸崖縱馬草原,一路星垂平野闊。


    牛羊和馬兒聽不懂我說話,隻顧吃草;人群離我很遠, 我很寂寞。


    寫到「撫光陰之過隙, 視日月之奔輪」時,我突然想起,我這一生似乎格外漫長。


    再回到小山村,等待我的是滄海桑田。


    餛飩依次下鍋,我取來瓷碗,先挖半勺豬油倒在碗底。


    「若此」我從她子孫的子孫口中確認了身份。


    原來, 她早也忘卻了我的名字。


    每一封有關書信開頭、結尾,乃至落筆處, 什麼字也沒有。


    我沒有按約歸來,所以她理應不記得。


    我大笑三聲,紅塵悟道。


    提筆寫下最後兩句:「悟道死生如旦暮, 信知萬象一毛輕。」


    從此折了筆, 推起一輛小車從南走到北。


    人們吃過我做的飯, 會大肆贊美廚藝高超。


    他們詢問我叫什麼名字,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


    記憶中所有關於姓名的畫面,隻有樹上面容模糊的少女伸出手, 露出腕間層層疊戴的小鈴鐺, 在陽光下丁零作響。


    「我叫衝袖,拉你上來呀。」


    每每思及,總是淚流滿面。


    我不勝其煩, 在旁人驚疑的目光中一遍遍抹去眼淚,重新揚起笑容。


    「我叫衝袖。」 


    此去大道渺渺,紅塵依舊。


    若你能記得。


    本文完


    作品推薦

    • 春來不遲

      "和死对头一起拍戏,被全网爆笑。 吃瓜网友纷纷猜测,我们俩什么时候会大打出手。 直到某天深夜,一则视频在网上暴红。 视频里,死对头威胁导演: 「我出三千万,多加点吻戏。」 全网沉默了。"

    • 耽美文女配拒絕修羅場

      "我穿成了耽美文的女配。 一言不合就折腾学霸受的那种。 为了及时止损,我赶紧把校霸攻叫来善后。 可是,小说的走向变得奇怪起来。 小受蜷缩在墙角,眼角通红,「夏夏,你别过来。」 破门而入的高大青年黑着脸,拥我入怀,「云夏,移情别恋就直说,犯不着这么气我。」 救命,是我走错频道了?"

    • 鄰居假死,拒當領養大冤種

      "我高考后没多久,邻居夫妇意外去世,爸妈便收养了他们的女儿。资助她学费吃穿,要啥给啥。可后来,她表白被我拒绝当晚,竟将我全家困住,活活烧死了我们:「还说把我当家人,那遗嘱为什么没我的份?你北大就可以看不起我青鸟吗?」 烟火弥漫中,我看到她身后站立的,竟然是死去多年的邻居夫妇! 原来邻居夫妇竟是假死,为的就是让他们的女儿装可怜趴在我们家身上吸血!

    • 婆婆愛吃發黴醃鹹菜

      "前世,全家去旅游,婆婆说景区饭菜贵,吃腌咸菜既能省钱又有益健康,逼着我们吃从家里带来已经发霉数年的腌咸菜。 婆婆说这腌咸菜是她亲手所做,并且保存了很多年,那绝对是各种精华汇聚其中,还说外面的那些东西都是用地沟油做的,绝对没有她的腌咸菜健康。 我拒绝吃腌咸菜,我说这东西不健康,万一吃坏了肚子,大过年去医院多不吉利。 结果婆婆一听,觉得我不吃就是拂了她的面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老公也拉下了脸,说自己小时候就是吃婆婆的腌咸菜长大的,啥事儿都没有。"

    • 嫂子做人太攀比

      "嫂子什么都要和我比。 我结婚老公给 28 万彩礼,她结婚就要 30 万。"

    • 愛哭的教授

      "哥哥把他在学校教书的教授兄弟带到家里来玩儿。 相互介绍后,他兄弟突然红着眼睛喊我:「老……妹妹。」"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