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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野蠻生長 3468 2025-02-21 16: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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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的右手割傷了。」


      「沒關系。」我試圖蜷曲手掌,「你看。」


      「不要勉強,銜青。」


      「求你,周老師,我要去比賽。」


      「……」


      「我以後不會犯錯了,我發誓。」


      「……好。」


      我穿好衣服,周應槐攙著我走。


      有財跟在我們後面。


      周應槐彎下身,把它撈起,擱在兜帽裡。


      他帶我去診所包扎傷口。


      處理妥當之後,他送我坐上公交車。


      我在車上回頭,看見他抱著貓。


      我朝他招手,他捉住貓爪,也朝我招手。


      幸好,我提前了三小時等車。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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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疲力竭的我坐在分賽的現場。


      周遭針落可聞,作文題被投屏在幕布上。


      我竭力蜷曲右手掌,企圖寫字。


      字跡歪斜,猶如狗刨,簡直慘不忍睹。


      我隻好放慢速度,一筆一畫地寫。


      動作慢騰騰,心卻跳得又快又兇,幾欲漲裂。


      腦子裡像塞滿了雪,湿漉漉的一片。


      混沌的精神與緊張的心態,同時左右著我的腦袋。


      我竭力集中精神,右手卻一直打顫。


      ……


      時間結束的時候,我還沒有寫完。


      我隻能倉促地寫下結局。


      走出分場時,我心底已經有了底。


      ——我發揮失常了。


      上天是公平的,不努力的人,會被它收回恩賜。


      我不再是那個駕馭文字的天才。


      我打開手機,看見我媽媽的信息:「怎麼樣?」


      「感覺還不錯。」


      她的回復很快傳來:「宋阿姨送了條草魚,要不要喝魚湯?」


      「同學請我吃飯。」


      「去吃吧。那媽今晚不做你的飯:)」


      又說謊了。


      我坐上公交,來到周應槐的住處。


      他並不意外:「進來吧。」


      我蹬掉鞋,光著腳跑進去,捋了一把頭發。


      雪花細細簌簌地落了一地。


      我們坐在桌旁,沉默地吃完了面條。


      臨走時,我問他該怎麼辦?


      周應槐說:「讀書,考個好大學。」


      「我不要。」


      「你還是想反駁我,讀書不能變成有錢人,對嗎?」


      「它又不能改變我的出身。」


      「它改變不了你的過去,但能改變你的未來。銜青。」


      「……你說得好聽。」


      「我家沒錢,我上大學和讀研的錢,全是用獎學金墊的。」


      「騙人,獎學金哪夠?」


      「夠你付學費了。上大學還可以勤工儉學,邊念書邊打工。」


      我被他說得心頭微動。


      坐在椅子上,我心事重重地晃著腿,沒再說話。


      他披上外套:「我出去辦事,順道送你。」


      「不用了,周老師。」


      我再三推辭,他說:「我最後送你一次。」


      「為什麼?」


      「補課是違規的,以後不要再來了。」


      「你又沒收錢!」


      「如果你有不懂的題,發信息問我就可以。」


      「隻能問題?」


      「林銜青!」他忽然拔高音量,「你聽清楚了!」


      「我在聽。」


      「今後你需要學習之外的幫助,去找你的班主任。」


      「知道了。」


      「貓被你黃老師接走了。」


      「你喜歡她?」


      「我是你的老師,不要過問我的個人隱私。」


      「我是問貓。」


      「下樓,我送你去車站。」


      我們沉默地走在路上,他目送我坐上公交。


      汽車發動,我開窗向他揮手。


      他點點頭,沒有再回應我,佇立在原地。


      我知道我們不會再見了。


      21


      又是一節體育課,我在許綺夏身邊坐下。


      「是你給周應槐打的電話吧?」


      她握緊手,矢口否認:「和我沒關系。」


      「怎麼就和你沒關系?」


      我拿出單詞本:「許綺夏,你變聰明了。」


      她低下頭,摳弄拉鏈。


      我去問過那個被我囑託的老板了。


      他並沒有如約打電話。


      周應槐會出現在那,也絕非機緣巧合。


      是許綺夏讓他來的。


      直至現在,我終於明白她惡毒的意圖。


      我說:「你想報復張以峤。


      「你的報復方式,是慫恿他來脅迫我。


      「你想要他身敗名裂。


      「所以你才假裝跟他和好,幫他望風。


      「事成之後,你就會報警。


      「但你沒有想到,我會向張以峤動刀子。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你的預料。


      「你無法掌控情勢,隻好向成年人尋求幫助。


      「家長和老師不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是,離職又對我們知根知底的周應槐。」


      話音落下,我看向許綺夏,她也在看我。


      我攤手:「許綺夏,咱倆這樣鬥來鬥去,真的挺無聊的。」


      「我不是!」她低聲說,「我現在不討厭你。」


      「你對不討厭的人都這麼狠,對討厭的人得什麼樣兒?」


      「我不是想你被他……我會看準時間報警的。」


      「但是你沒有報警。」我明知故問,「為什麼你最後打給了周應槐?」


      她臉上浮現出極其難堪的神色,儼然被我踩中痛處。


      因為她後悔了,她害怕了,她不敢承擔這樣的罪惡——就像我一樣。


      我們自詡無所畏懼,卻在現實面前很俗氣地犯了慫。


      我站起身:「下學期高三了,收收神通吧。」


    ṱų⁺  她繃緊下颌,有些難堪地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了她的手。


      頃刻間,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肉麻。


      象徵性地搖了兩下,我收回手:「月考的最後一題你會做嗎?」


      「不會。你知道我考砸了,還故意問我?」


      「我教你啊。」我朝她笑,笑容裡飽含得意,帶著揚眉吐氣的快感。


      「不用了,我自己會對答案。」


      「不行,不許看參考答案,聽我給你講。」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


      至於「草木杯」的比賽,我毫無懸念地落選了。


      並不意外,好運不會永遠眷顧我。


      我還不夠努力。


      得知落選那天,我情緒低落,許綺夏撇嘴:「你也不怎麼樣。」


      我在對參考答案:「天才也是需要努力的。」


      她撇撇嘴,衝我翻了好幾個白眼:「還天才咧!你真要臉!」


      張以峤不再偷瞄我的胸部,他履行了承諾。


      在那件事之後,他不再設法讓我難堪。


      接著冬天過去,春天光臨了小小的縣城。


      四月的第一天,我在寢室的床上輾轉反側,手機上是已發送的消息。


      「周老師喜歡春天嗎?有財一定不喜歡——它被絕育了。」


      周應槐沒有回復我,我起身翻找測試卷,拍了一張錯題的照片。


      周應槐秒回:「連接 D、F 點作輔助線,你再試試。」


      小小的熒幕在我臉上透射光亮,我有點快樂,同時感到絕望。


      我忍不住發:「周老師,你搬家了嗎?搬到哪去了?」


      意料之中的,他沒有回復我,周應槐一直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我學到一句話: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河流日夜奔騰不息,時間就是一條這樣的河流。


      在高二暑假前,黃雨薇給班上同學發喜糖。


      大家八卦地問她訂婚對象,她笑得甜蜜:「以前的同事。」


      我撥開糖紙,把糖擱在抽屜裡,糖化了。


      甜膩又黏稠的糖液粘在草稿紙上,我不得不把它摳下來。


      我用甜絲絲的手指給周應槐發消息。


      「周老師,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我有點瞧不起我自己,因為這陣俗氣的難過。


      我對周應槐的感情混沌又懵懂,在我尚未覺察那是什麼之前。


      他幹淨利落地把它扼死在搖籃裡,毫不留情。


      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正是他斷然的拒絕,讓我難以釋然。


      就像張以峤一樣——原來人的本性是愛犯賤。


      但和他不同的是,我不是個喜歡一頭撞死的傻蛋,我更愛我自己。


      在發完那條短信之後,我下定決心,要讀書。


      我要帶著媽媽去更廣闊的世界,我要賺很多的錢,過更好的生活。


      當然,我會遇見更好的人,比周應槐好一百倍。


      在好勝心與虛榮心,以及說不出是什麼心的驅使下,我更用功了。


      曉看課本暮看題,行也學習,坐也學習。


      當成績提升到一定程度時,我的進步越來越緩慢,進入停滯期。


      我變得有些煩躁,不得不向許綺夏討教。


      她調整狀態之後,成績回升,很快又跑在了我的前頭,真可惡。


      許綺夏躊躇了三節課,遞給我一本筆記。


      「你的腦子裡沒有樹狀圖。」她洋洋得意,「你不會歸納。」


      「我——不會歸納,教教我,可以嗎?」


      她眼睛一亮:「這還不簡單嗎?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我警覺地抬頭:「什麼要求?」


      「你發誓,你永遠都不能考得比我好。」


      「嘁,不教就算了。」


      「……林銜青!你回來!林銜青!」


      ……


      張以峤的跟班和他打報告:「林銜青和許綺夏搞到一塊兒去了。」


      他扶了扶新配的眼鏡,語氣漫不經心:「一邊去,在背單詞。」


      「那傻逼兩隻眼睛都 1.0。」許綺夏和我咬耳朵,「配啥眼鏡,配個腦吧。」


      我被她逗樂,忍不住笑了一聲,即刻斂起笑容。


      我絕不能被許綺夏說的話逗笑——這會讓我很感到別扭。


      22


      放暑假前的最後一次月考,我終於擠進了前一百五十名。


      年段給了我一個很傻的獎——進步之星。


      暑假過後就是高三,學校為了讓家長重視,召開了年段家長大會。


      那一天,我和其他四十九個進步之星上臺領獎。


      黃雨薇坐在第一排,她舉起手機,不斷示意我:看鏡頭!看鏡頭!


      我極不情願地咧開嘴,很傻缺地朝她的鏡頭微笑。


      她比了個大拇指,咔咔拍照。我不再看她,把目光挪向更遠處。


      臺下人頭攢動,有許多目光投來,但都不來自我媽媽。


      我媽媽正坐在狹窄的出租屋裡,拼了命地鉤那些一朵五毛的黃花。


      她說她很忙,所以就不來了。我知道她是不敢來看我。


      她因為懶惰和虛榮做了錯事,我明白,這種痛苦是她理應支付的代價。


      今天天氣很好,媽媽。希望你也能照到這樣的太陽。


      緊接著就是暑假,雖然沒有補課,但大家會去教室自習。


      七月中旬的夜晚,我獨自坐在教室裡刷完一套題,收拾書包準備離開。


      下樓時,我遇見了值班的黃雨薇。她給我看了有財的近照。


      照片裡的有財肥嘟嘟、毛茸茸、皮毛油光水滑,簡直判若兩貓,真好。


      我們闲聊了幾句,她遞給我一張請柬:「我在八月八日結婚。」


      指尖觸碰到那張鮮紅的請柬時,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的幸福好燙手。


      但我最終還是接過它,笑笑道:「黃老師,祝您幸福。」


      好,就是這樣。我那秘而不宣的少女心事,在十七歲的夏天徹底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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