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沒有應答。
我渾身酸痛地起身，剛想去拿我的玄劍。
可桌上的玄劍卻突然劇烈顫動起來。
眨眼間，桌上的劍猛地飛出窗外。
我胡亂地套上衣服，赤腳追到屋外。
今一和齊玉這時也察覺到異樣，來到院子中。
隻見天上飛過無數的劍，朝著同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萬劍歸宗？這個方向好像是天玄宗的方向。」
齊玉面色凝重地盯著天空。
我不安地看著劍群消失的方向，想起師叔那日在大殿之上的模樣。
心中隱隱感到不對勁：
「要發生什麼事情，一個人才會突然性情大變，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今一和齊玉困惑地看向我。
直到齊玉語氣散漫道：
「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當屬奪舍了啊。」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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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找回我的玄劍和師父的且慢。
我和今一他們打算天一亮便上天玄宗一探究竟。
今一寬慰，讓我不要太擔心。
有齊玉在，他定能保我們周全。
齊玉看著比平常的合歡宗弟子魁梧不少。
今一說可以，那定是可以。
我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才剛躺下，廂房的門卻突然被推開。
玄冥逆光站在門前，他的面容隱沒在陰影下。
我眼前一亮，跳下床去。
「玄冥！我還以為你被人召喚走了！」
我走到玄冥身前。
青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肩上，玄冥周身都透露著一股凌厲的氣場。
我怔了一下，卻猛地被他擁入懷中。
「你怎麼了？」
玄冥收緊了手上的力氣，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處。
「既然他可以，那我也可以不是嗎，主人？」
玄冥猛地扛起我，把我扔在了床榻上，便欺身壓了上來。
抬頭時，我才注意到，玄冥原本銀白的長發，此時變成了如血般的紅色。
那雙充滿不甘和恨意的雙眼，和石室內的一模一樣。
玄冥的吻落在皮膚上，驚起我陣陣戰慄。
「玄冥……你到底怎麼了！」
我幾乎被玄冥的力氣壓制得無法動彈。
衣裳滑落，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丟下我的，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玄冥的話音剛落，一柄玄劍破窗而入。
玄冥的聲音卻在不遠處傳來：
「以為你隻是靈力弱，沒想到眼神也不好。」
凌厲的劍風掃過，禁錮我的力量驟然消失。
我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定睛一看，我的眼前，竟有兩個玄冥。
一個白衣似雪。
一個紅袍似火。
玄冥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時，臉上也閃過一絲詫異。
可很快他便鎮靜下來。
兩人劍拔弩張，很快便打了起來。
可玄冥似乎始終處於下風。
紅發玄冥，或者叫他玄幽，嗤笑道：
「你個廢物，懦夫！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她就是鳳薇神主，我們的主人啊！」
玄幽的話剛說完，玄冥驟然跌落在地。
他臉色蒼白，劇烈的頭疼讓他蜷縮在地上。
玄幽一腳踩在玄冥的腦袋上。
「呀，想起來了。你不記得我們的主人了。因為你不願意恨她！所以自己脫離出去，你讓我一個人承受了這所有的恨意！」
玄幽抬眸看向我，臉上露出寡淡的笑來。
「你要和我一起恨她的，玄冥，憑什麼你可以忘記一切，又成為她的劍？」
我拾起地上的劍身，朝玄幽刺去。
玄幽身子向後一搖，輕輕躲過。
他雙目猩紅地看著將玄冥護在身後的我，眼神裡是支離破碎的不甘與委屈。
就像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般。
突然廂房外傳來一聲巨響。
刺目的白光將黑夜照得如白晝般。
師叔的聲音，從院子的半空中傳來：
「鳳薇，你可真是叫我好找啊。」
11
我奪門而出，院子早已被砸開了一個巨坑。
齊玉狼狽地躺在坑中，不羈的眼神落在空中的師叔身上。
「我說怎麼一直找不到你。原來是躲在澤暌川的狗布下的陣法裡。」
齊玉從坑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
「蒼惡啊，都跟你說了幾百年了，我是狼，不是狗。」
齊玉攥緊著拳頭，在要揮出去時，餘光卻瞥見從屋內出來的今一。
他立刻收起拳頭，應聲倒地，露出痛苦的神情來。
「師姐！我好痛！」
今一焦急地縱身跳下坑中，滿臉心疼地扶起齊玉。
蒼惡像咽了一隻蒼蠅般，嫌惡地將目光從齊玉身上挪開。
他銳利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拔劍朝我襲來。
我持劍欲反擊。
一道銀光卻在這時將蒼惡擊退數尺。
一陣熟悉的海桐花香襲來。
我從刺目的銀光中緩緩睜開雙眼，便看到那尋覓許久的熟悉身影。
「師父！」
師父緩緩回眸，平和的眼睛看向我時，似一汪湖水。
「老狐狸，真是……好久不見。」
蒼惡眼底瞬間充滿洶湧的恨意。
「蒼惡，你已經殺了我徒弟一次，如今還要再殺她一次嗎？」
師父的聲音不急不慢。
可每一句話，都讓蒼惡臉色越發鐵青。
蒼惡嗤笑一聲，似乎是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般。
「你有哪怕一次，將她當作你的徒弟？」
師父臉上溫潤的笑意漸漸散去，少有地露出陰鸷的目光來。
我心顫動了一下。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師父。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蒼惡便朝師父襲來。
原本應該勢均力敵的兩人，師父卻似乎不在狀態，處處受制於蒼惡。
直到師父一不留神，被蒼惡重傷，跌落在地上。
我急忙跑到師父跟前，將師父護在身後。
蒼惡冷漠地俯視著我們。
他眉頭緊鎖，似乎面前的景象有些刺眼。
我手握玄劍與之對峙。
身後卻傳來師父虛弱的聲音：
「薇薇。」
我側過身，卻見師父從懷中拿出一塊透白的晶石碎片。
碎片懸空繼而沒入我的體中。
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清晰異常。
靈力在體內不斷地翻湧。
我想起了一切。
我將靈力注入幽冥劍時，抬眼平靜地看向蒼惡。
蒼惡瞳孔顫動，笑得很不自然。
「真是叫人懷念的眼神。鳳薇，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
我緩緩舉起劍，語氣平和道：
「是魔。」
蒼惡自嘲地笑著，目光落在我身後的瞬間，面目卻變得猙獰起來。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隻是他朝我飛馳而來的瞬間。
我手中的劍直直貫穿了他的身體。
他沒有躲。
「是你……原來都是因為你。」
蒼惡的目光從我身後，緩緩落回我的身上。
大量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流下。
他卻依舊自嘲地笑著，眼睛如一潭平靜的死水。
「鳳薇……」
蒼惡緩緩抬起手，卻在要碰到我的臉時，突然停下。
「算了。」
蒼惡的身軀，化成一片片烏黑的鴉羽，慢慢消散在空中。
我的腦海中，卻隻響起師尊曾經無數次告誡我的聲音：
「正邪不兩立。」
除此之外卻什麼都想不起了。
可我總覺得忘記了什麼。
玄冥在此時化了形。
他眼中閃著耀眼的光，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沈知薇，你果然很強！」
看著他這副樣子，我一沒忍住，輕笑一聲。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再次抬眼，我卻看到不遠處，那抹豔紅的身影。
他默默地佇立在原地，久久地望著我。
與張揚肆意的玄冥不同。
他屹立在原地，眸中深沉，看上去孤寂又脆弱。
這樣的他，如同一塊掉入湖中的小石頭。
在我心中蕩出陣陣漣漪。
當年我為救蒼生，化為補天石填補了不斷擴張的混沌之洞。
死前卻因為私心，將一小塊碎石嵌入幽冥劍內。
我怕我死後，玄劍無主，從此蒙塵。
於是我想助幽冥修煉成人。
至少沒有我，他也能獨自遊走於這紅塵之間。
可不承想，再次相見，幽冥劍會一分為二。
我邁開腳，朝玄幽走去。
可此時手中的玄劍卻發出痛苦的劍鳴聲。
玄劍劍身開始爬滿裂痕。
我倏地瞪大雙眼，看著身後的玄冥正在一點點消散。
12
我用靈力將玄冥的靈體封住。
齊玉說幽冥劍一體兩魂，靈力大半都在玄幽那。
與蒼惡對戰時，玄劍也受到損害。
若要救玄冥，隻能讓兩魂歸位，合二為一。
我去找到玄幽。
玄幽聽罷，卻戲謔一笑。
「好啊，我是無所謂，可是他行嗎？」
我起初沒有聽明白玄幽話中的意思。
可真當我要讓玄幽和玄冥合二為一。
玄冥卻強烈抵觸起來。
隻要玄幽一觸碰到玄冥，失去意識的玄冥便一直掙扎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
玄幽輕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神裡，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我找到師尊尋求解決的辦法。
師尊卻看著不遠處的玄幽，久久地出神。
我又喊了一聲「師尊」。
師尊才緩過神來。
「抱歉，師尊也無能為力。」
我失落地垂下眼睑，腦海中閃過與玄冥的種種。
胸口處傳來鑽心的痛。
我徹夜翻閱古籍，想從中尋得一個能阻止玄冥消散的法子。
書閣內燭光昏暗。
我累了便趴在書案上小憩。
迷迷糊糊睡過去時，卻感覺到一雙寬大的手掌搭在我的腰間。
身後傳來一絲溫熱，我感受到了玄冥熟悉的氣息。
我喃喃著：
「這一次，我不會再拋下你一人了。」
腰間的手忽然收緊，我的臉卻似乎被另一雙手捧起。
唇上劃過一絲涼意，隨後是輕柔地啃咬。
時輕時重，似乎有些不滿。
「錯了，如今是兩個人。」
我慢慢向更深的黑暗裡，沉淪下去，直到天明。
翌日齊玉帶來好消息。
他找到了阻止玄冥消散的方法。
那便是再鑄一把劍身，讓幽冥劍從此一分為二。
於是我帶上玄冥和玄幽，一同去到齊玉的地界。
臨行前，我去找師尊告別。
師尊眉目間黑壓壓地透著陰沉。
「你還會回來嗎？」
等新劍鑄成，我打算和今一他們下山去歷練。
看著神色緊繃的師尊, 我笑著說道：
「我會時常回來看望師尊的！」
師尊微蹙著眉頭，似乎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
他一言不發, 轉身就走了。
13
劍身鑄成那日，齊玉和今一舉行大婚。
齊玉是澤暌川的狼主, 所以婚宴極其盛大。
酒後三巡, 我才從齊玉口中知道，鑄劍用的天石, 是澤暌川傳承千年的家寶。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為何會給我？」
齊玉將最後一口酒飲盡，笑道：
「當然是為了討我夫人歡心啦。她開心, 我也就開心了。」
說罷，他起身邊朝寢殿走去，邊走邊同我揮別。
我笑了笑, 視線卻被人用手捂住。
「別總看人有婦之夫啊, 主人。」
玄幽略帶魅惑的聲音響起。
我的衣袖卻被人向前一扯, 撞進了玄冥懷中。
「她愛看啥就看啥, 關你屁事？」
玄幽微微挑眉, 不屑道：
「不關我事，那關你事啊？」
玄冥惡狠狠地瞪了玄幽一眼。
下一瞬間，一紅一藍的兩柄劍便在空中打了起來。
我輕嘆一聲, 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向自己的廂房走。
兩柄劍見狀, 堪堪過了幾招後，便也一前一後跟進了廂房。
番外·齊玉
手底下的人又上報說，澤暌川的陣法被破壞時。
齊玉正因為昨晚太過兇猛，被自己夫人勒令今晚不能回臥房而煩悶著。
他抄起家伙, 便要去找這個倒霉鬼撒氣。
誰知到了澤暌川外一看, 竟是老熟人。
「風染，你怎麼那麼陰魂不散呢？你徒弟和她的兩個劍靈在這住得可開心了，您老就……」
話還沒說完, 便被風染粗暴地打斷。
這打斷, 是要命的那種。
齊玉微微挑眉，輕佻地看著面前陰沉的風染。
他其實一直很看不起這種覬覦自己徒弟的人。
對他來說若喜歡一個人，那就得喜歡得堂堂正正。
能為她傾盡所有, 而不是將她當作隻屬於自己的玩意兒。
當年若不是他把她徒弟關於蒼惡的記憶拔除, 或許魔界便會少了一個魔神。
他徒弟也不會因此葬身於混沌之洞。
齊玉雖然也不喜歡魔界。
但他其實還挺可憐蒼惡的。
蒼惡原本就是半人半魔，從小不被待見, 被欺凌著長大。
每次那劍靈都會出來笑話我一番。
「全就」原本以為能走上正道，誰知被風染從中作梗，毀了這一切。
若沒有風染, 他們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可最後卻成了兩敗俱傷的下場。
鳳薇的死，讓風染更加扭曲。
鳳薇即使沒有記憶，卻依舊沒忍心殺了蒼惡，隻是下意識將他封印在渡山澤下。
然而這卻成了扎入風染心中的一根刺。
風染發了瘋地找著鳳薇的轉世。
找到她接近她。
對於成為凡人的鳳薇, 那就太好拿捏了。
拿走她前世的記憶, 讓她不記得一切。
徒弟不能太聰明。
那就讓她在試煉大會的時候「不小心」傷了慧根和靈根。
他借口說去尋靈藥，其實卻是去揭開渡澤山的封印。
等到他處心積慮，機關算盡。
讓鳳薇親手殺了蒼惡時。
一回頭, 自己徒弟給那柄玄劍偷家了。
齊玉當時簡直笑得直不起身子。
湊巧的是，沈知薇還是她夫人的閨中密友。
那他哪有不幫她的道理？
他樂於當這個紅娘，當然不是純粹想氣死風染。
他想要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就像他和今一一樣。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