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驸馬成親第二日，總是能看到許多紅紅綠綠的字飄浮在空中。
【昨夜那場床戲可真勁爆，可惜最後導演切鏡頭了。】
【小公主如果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假的，她會怎麼樣？】
【前面的不要開玩笑，收視率這麼高，不可能讓她知道，她死也隻會死在這場劇裡。】
【她真可憐，恐怕還真以為她的驸馬是真心呢，說到底也不過是資本的玩物罷了。】
鋪天蓋地的消息中，混雜著一條血紅色文字：【丹珠，快跑！他們要殺你了！】
我驚慌失措打翻茶水，丹珠，是我的名字。
1
我是啟朝唯一的公主，我近來一直感到有些奇怪。
昨天經過御花園時，一個女婢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報怨：「憑什麼新來的能演貴妃，而我卻隻是個奴婢。」
另一個打趣：「誰讓我們長得不好看，身後又沒背景呢。」
「不過我還真挺想知道的，這個小公主如果知道從她出生到現在，全部都是假的，會怎麼樣。」
宮女撇了撇嘴：「她不可能知道的，她這輩子，死也隻會死在這場劇裡。」
「對了，你有沒有看小公主昨天和驸馬在床上顛鸞倒鳳……」
我又羞又怒大聲呵斥：「你們竟敢私下妄議本宮和驸馬，天大的狗膽。」
這兩人像是想到什麼，臉色瞬間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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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兩聲跪倒在地：「我們……奴婢不是有意衝撞公主的，求公主寬恕了吧。」
我剛要問責，管事的大嬤嬤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請罪之後這二人被帶走了。
隔了老遠，我靠著出眾的耳力，依舊聽見兩人求饒的聲音：「我剛畢業，真的不能沒這份工作。」
畢業？工作？
我正糾結之時，驸馬出現了。
「公主，夜深露重。我們回去休息吧。」
我想到昨晚整夜的糾纏，臉上發燙。
正要隨他回房，一抬頭卻看見半空中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驚慌失措下差點就崴了腳。
2
驸馬伸手攙扶我：「公主小心。」
他看向我的目光深情款款，裡面似乎有一抹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我心中一軟，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這是日後要與我共度一生的夫君。
剎那間，那些紅紅綠綠的文字變了。
【聽說演驸馬的還是投資方啊，媽呀，真帥啊。】
【這小公主，她還以為驸馬真的喜歡她呢，笑死我了。】
【小公主也很可憐啊，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公主。沒想到第一次愛上人就輸得這麼慘。】
【她可憐啥，從小就多少個億的資本捧著養著啊，你心疼心疼自己搬磚不行嗎？】
【該死的導演，不要再砍床戲了，姐是 VIP，不差這點流量！】
【媽呀，我一想到他們是真的做了，我鼻血都衝上來了。】
我僵直愣在原地，驸馬不解，伸手觸碰我的額頭：「可是有些不舒服？」
我不自覺倒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沒事兒，應該是沒休息好。」
3
虛空中有一條加粗標紅的文字提醒了我：【丹珠，快跑，她們要殺你。】
我心頭泛起巨大的不安，心裡想著明日召欽天監的人過來看看。是不是招了什麼邪祟了。
夜晚，一件事第一次讓我對世界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我剛睡著沒多久，枕頭下傳來的嗡嗡聲，吵醒了我。
抬眼看去，嗡嗡聲的方向，還時不時有亮光閃過。
我咽了咽口水，避著身旁熟睡的驸馬，悄悄伸手把那物件兒拿進被窩裡。
是個方方正正的扁盒子，渾身通體發著光。
我正不知所措，驸馬何處尋來這種物件兒？
手指倒是無意中碰到盒子上方，它竟然發出很小的聲音，嚇得我差點把它扔出去。
「鴻哥，您還在劇組陪那個小公主演戲呢？人家都好想你。」
我怔住，演戲？
這是我今天第幾次聽到這個詞了？
我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確認小盒子無害之後，向下滑動。
最新出現的圖像，竟然是沈家姑娘的模樣。
我點進去，很多不同模樣的人都在這個方塊上說話，都是我認識的。
上面的文字讓我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我這十八年，循規蹈矩地生活，隻是外面的一出戲？
我恪守禮法，琴棋書畫，四書五經，拳腳功夫，騎馬射獵樣樣學到頂尖。
隻為了日後成為一代女帝，可以福澤八方百姓。
隻是一出戲？
愛我的父皇母後，都是假的。
驍勇善戰的裴家兒郎是假的。
英姿颯爽的沈家姑娘是假的。
誇我一點就通的太傅是假的。
從來全心全意愛我，與我兩小無猜的驸馬，也是假的。
一滴淚掉落在盒子上，眼前的一切並沒有消失，淚水暈開的，隻有顆粒狀的色塊。
根本就沒有什麼公主，隻有一個，被囚禁了十八年的，傻子。
4
我鑽出被窩，望著枕邊人。
這是我認識了十八年的愛人。
但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他。
空中的文字滾動得更快了。
【我好像看見小公主把什麼拿進被窩了。】
【還有幾天他們劇組好像要放假了，劇組裡很多人都要回家過年了。估計到時候就看不了直播了。】
【丹珠，快跑，有人要殺你。】
【我說樓上不要這麼博流量好嗎，你就是發了，小公主怎麼可能看到。】
【啊啊啊啊啊！顧哥哥好帥！】
我算了一下日子，往年再過不久就是祈福的時間了。
父皇母後會上山祈福一周，宮裡的人也會帶出去很多。
隻餘下寥寥數人陪著我。
十歲的時候，我一直鬧著要跟著出宮，卻從未被允許過。
那也是第一次，一向和顏悅色的母後，對我大發雷霆。
她說我不知體統。
派人把我關在小廚房裡整整十天，我落下了一個黑夜受驚的遺症。
我再未提過出去的事情。
這樣細想之下，十八年來，我竟然一次都沒踏出過宮門。
我決定了，要趁所有人都不知不覺的時候逃出去。
天地之大，我倒要瞧出個真真假假。
5
驸馬，哦不，顧鴻並沒有發現他的扁盒子丟了。
他起來的時候摸索幾次，沒找到也就算了。
我借口來月事兒不舒服，讓他搬去偏房。
這幾天支開了所有人。
頭上的文字隨時變動著。
【小公主最近怎麼怪怪的，對驸馬不瘟不火的？】
【不會是吃醋了吧，上次有人加塞，進來拍了兩天，跟顧鴻有個對手戲抱了一下。】
【這樣子啊，這養在深宮裡就是小氣。一點度量都沒有。】
【樓上你倒是大度，把你老公送出去給人抱抱吧！任何人都不許說我的女鵝！】
過了幾日，「父皇」「母後」如約要去祈福。
顧鴻也跟我說他要去祖母家，我身體不適就不帶我了。
我乖巧點頭，心中暗道機會來了。
半夜，夜深人靜，我趁人不注意，一個手刀敲暈看守的宮女。
換上她的衣服，把屬於「公主」的行頭扔一地。
空中的文字刷瘋了：
【我的天，小公主瘋了嗎。她打暈了從小陪她長大的翠怡。】
【導演！你終於有新劇情了嗎！我都要看膩了。】
【人設 OOC 了啊，什麼啊，看了這麼多年，不看了。】
【我去，她要是往南走，不會發現出影城的門吧！她要是跑出來了怎麼辦？】
往南？我原本不確定的腳步有了方向。
6
我先去了一趟浣衣局，這裡面宮女雲集。
我進去之後，頭上的那些文字變了。
【媽呀，怎麼都戴面紗，誰能告訴我哪個是公主啊？】
【+1，我也認不出來了。】
【公主請出現！】
【丹珠！快跑，往南跑，鑽過橋，就出去了。】
又是那條格外粗的紅色文字。
不管怎麼說，它現在是我出去的唯一指引。
至於這幕後之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我往南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一扇微不足道的小門。
我深呼吸，鼓起勇氣伸手推開了它。
沒推開，門好像鎖上了，我怎麼都沒找到鎖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越來越著急。
如果被發現了，那等待我的是什麼，我不敢想。
我抬頭看一眼，牆有三米多高。
縱然我會拳腳功夫，沒有借力點我也出不去。
頭上一條文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你背後有人。】
7
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一個穿著公公衣服的男人看見我了。
他撸起袖子，一步步走過來，在我身邊站住了。
就在我以為他要動手，準備先下手為強的時候。
他先說話了：「不是早就放假了，怎麼還在這兒杵著啊。」
【說你忘帶門禁卡了。】頭上文字提示我。
我低著頭，順著話回答：「我忘帶門禁卡了。」
公公嘿嘿一笑：「粗心大意，還好你遇上我了，不然能不能趕上春運都不好說。」
他解開衣服，我警惕後退半步。
他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小小的卡片。
放在門把上，我原以為是從外面鎖死的門，此刻竟然動了。
【嘀，驗證成功。】
他朝我嚷嚷：「走吧，再不走，最後一輛班車也要沒了。」
我一步追一步，跟上他的步伐，生怕自己落下來。
眼睛不住打量著四周。
每一個地方都和宮裡不一樣。
處處陌生……
這種陌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
它們，和我不一樣。
回頭再望，住了十八年的皇宮，像是沉睡的猛獸。
8
公公掏出一個像顧鴻那樣的扁盒子。
但是看起來沒有顧鴻那個精致小巧。
他比比劃劃，盒子裡傳來聲音。
「什麼！小公主跑了！」
「怎麼可能啊，她咋會知道外面的事兒。」
「不能啊，我已經坐上回家的班車了。」
他拉住我的手：「咱趕緊上車，那小公主跑了，再晚一步，咱就得跟著一起回去找人了，回家計劃又得完蛋。」
我胡亂點頭：「你說得對。」
盡量忽略掉手上的不舒服，跟他進了一間大鐵屋子裡。
片刻後，鐵屋子動了。
我瞬間感覺天旋地轉，差點吐了出來。
周圍有人遞過來一瓶水：「好久沒坐車了吧，漱漱口。」
那人問我要手機號，我剛想說沒有。
小公公不著痕跡地指了指我口袋裡的扁盒子。
原來這個物件兒叫手機啊。
我在旁邊觀察他如何使用手機。
很簡單，很快就學得差不多了。
9
空中原本隻有幾條的文字，迅速暴增。
【現如今小公主丟了，顧家怕是急得要吃人了吧。】
【據說小公主真的跑出去了，這下好笑了，顧鴻還跟人家籤了對賭協議呢。】
周圍車上的人，也都在討論這件事。
「你們有所不知，顧家這次要賠一大筆錢了。小公主是他們借來的！」
「我之前就是皇宮裡的工作人員，小公主的爸媽都是什麼科學家。」
「他們要研究什麼人的成長和社會朝代的關系，親女兒剛出生就籌集一大筆錢給扔進宮裡了。」
「這兩口子自己倒是在裡面演上皇帝皇後了，這下人跑了，她爸媽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
爸媽？
我的？
實驗？
雖然我聽不太懂，可我不是傻子。
我理出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我會被困在假皇宮這麼多年，是我親爸媽一手造成的。
而顧鴻，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推手。
10
「他們這麼做，不怕小公主知道嗎？」我問道。
拉我出來的那個小公公擺擺手：「他們怕啥啊，直播十八年了，不也沒啥事兒嗎。」
「人家是資本，資本就是隻手遮天的。」
旁邊有人搭茬：「這不就是囚禁嗎？」
「你不想幹啦，怎麼敢說囚禁，人家親爸媽都沒說啥呢。」
本來就是一個討流量的玩意兒，誰在乎真的是不是囚禁。
他們嬉笑著，就連剛剛那個說囚禁的人，也不像是替我打抱不平。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那個公公到站了，他拉著我手腕：「不是說一起回家嗎，走啊。」
我微微抬眉詫異：「啊？」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把我拉走了。
可我跟他不熟，走了半晌路，他松開我的手。
「丹珠，這裡沒人，你要逃就趁現在。」
我驚訝：「你認出我了？」
他聳肩笑笑：「看了你十八年，怎麼會認不出來你。」
「之前我高考失利，想要自尋短見，恰巧看見你以身搏虎。」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是假的，但我始終記憶猶新。」
「你這樣的人不應該被他們困在高牆中，隻為做什麼實驗。」
「再說了，有人花錢，讓我幫你。」
我沒有聽懂他說的高考是什麼，可我沒有地方去。
我問道：「你願意帶我回你家住幾天嗎？」
11
如果是以前，身為公主的我，斷然不會開口提出這種不合禮數的請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