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我沒有去處了。
可我往日所受到的教育，都是不到絕境，絕不輕易放棄任何機會。
那個男生抬起頭，我第一次仔細觀察他的容貌。
面貌清秀，一雙丹鳳眼微微輕挑。
「你要是不嫌棄，當然可以。」
我跟他回了家，知道他的名字叫吳遠山。
吳遠山人很好，把我帶回家後專門給我收拾出一個房間。
他自己出去住，把這裡讓給了我。
白天他教我用手機，用電腦。
短短幾天，我像是一塊海綿，貪婪地吸收屬於這個社會的知識。
我好不容易學會打字，按吳遠山教我的那樣，打開瀏覽器。
最後輸入我自己的名字——丹珠公主。
鋪天蓋地的消息湧入眼簾，我點開一個最上面的。
【在逃公主成真？坐擁億萬粉絲的丹珠公主失蹤。】
我把這條消息看了很多遍，坐在電腦前想了很久。
那條彈幕說有人要殺我，會是誰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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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彈幕又是誰發的。
又是誰在指使吳遠山幫我？
12
我「父皇母後」很快就找上門來。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我的「驸馬」顧鴻。
我這才知道，我偷來的那個手機上，是可以定位的。
他們二人褪去我常見的龍袍鳳服。
如今倒是像電腦裡的人一樣，穿起所謂的西裝和裙子。
我母後陰沉著臉，讓後面跟著的人關上門。
她什麼都沒說，伸手先甩了我一巴掌。
吳遠山擋在我前面：「你憑什麼打人？」
我捂著嘴角，覺得很荒唐。
「現在我是該叫你母後呢，還是該叫您張博士？」
「我從沒見過有人拿自己親女兒做實驗，把自己親女兒送到男人床上。」
「去讓上億的人去看她自己親女兒的床戲！」
我媽口氣生硬：「你能為社會做貢獻，能受萬眾矚目是你的福氣。」
我反過來質問她：「如果我不發現！你是想把我關在那裡一輩子，用我這條命去填你的數據嗎？」
她沒發聲。
我看向後面的顧鴻。
我與顧鴻是青梅竹馬，每年的一二月份和七八月份，顧鴻才會跟著祖母進京。
入宮陪我一起嬉戲，我除了去學堂，極少接觸外人。
顧鴻也是我是除了父皇和母後外，最信任的人。
這樣的人，拿我去對賭。
我為他全心全意奉獻身心，卻不過是他撈錢的籌碼。
13
我「父皇」先開口了。
「你非得把事情鬧這麼大嗎？我和你媽媽雖然騙了你，可是你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最頂尖的。」
「你知道有多少個女孩子，努力幾十年才能過上你現在的生活。」
「你應該感恩才對。」
我感恩你個頭，多年的修養讓我硬生生克制住破口大罵的衝動。
我就算隻是個普通的民間女子，也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糊口，斷然不會以被人供養為榮。
「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母後」憤怒上前，卻被顧鴻攔下了。
「叔叔，阿姨，讓我跟丹珠說幾句。」
他遞了一個眼神過去，「父皇」「母後」稍作遲疑，對視一眼之後離開了房間。
狹小的客廳隻剩下我和顧鴻。
半個月前，我還和他在「天下人」面前飲了交杯酒，拜了天地。
如今看來比野豬上樹還要荒唐。
顧鴻試圖穩住我：「丹珠，你聽我解釋，一切都是能解釋的。」
我直接往後退了一步：「顧總，您有話就說。我不過是一個被你們所有人玩弄的玩物，你大可不必裝作好像很尊重我的樣子。」
顧鴻臉上露出一抹難堪：「丹珠，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認識你的時候還小，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演戲，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
「後來知道了你的事情，但那會兒牽扯的人已經太多了，我雖然是顧家的孩子，但我沒辦法砸了所有人的飯碗。」
「是，我承認，我後來是有僥幸心理的，我愛上了你，我裝作不知道這一切，我軟弱，我不敢和家裡抗衡，我隻想看著你一直無憂無慮地笑，和你做一對尋常小夫妻。」
「但我真的努力過了，我用了很多辦法去爭取，讓實驗提早結束，你滿了 20 歲，就能夠被放出來了。」
「你相信我好嗎，丹珠？」
「跟我回去吧，如果你不能跟我回去，對賭輸了，我和你爸媽都會傾家蕩產，好多人十八年的心血都會付之一炬，數以萬計的人，都會因此失去工作，包括你剛認識的朋友。」
「你是丹珠公主，你學過的，要以大局為重。」
「等之後，不對，等你 20 歲，我們正大光明地從那個皇宮走出來好嗎？然後我們去領證，真正做一對夫妻。」
他一臉真誠。
我遲疑了。
他握著我的手：「丹珠，就差兩年了。」
「跟我回去吧。」
「相信我，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14
我上了顧鴻的車，吳遠山站在門口目送我。
我看著車窗外的他緊緊握著雙手，又松開了。
直播的攝像頭這一次光明正大地對準了我的臉。
空中鋪天蓋地的文字滾動起來。
這次我知道了，這個叫作彈幕。
【小公主怎麼跑出來了。】
【天哪，我怎麼覺得穿現代服的小公主更好看了啊。】
【她是知道自己被騙了十八年了嗎？那以後直播還能看嗎，感覺她知道以後，直播會很假。】
【前面的，你怎麼知道她以前不知道呢，萬一都是假的，她早就知道了呢。】
顧鴻的車停在一棟很高的建築物前面。
因為我暫時還不想回到皇宮裡。
顧鴻無奈之下跟我父母商量，先停止原先的節目。
打算開發布會，改一改節目計劃，就叫【公主出宮】。
拍一些我在現代的日常給所有人看。
正好我「父皇」之前的數據收集得差不多了，想換個方向做對比研究，就同意了。
隻是，沒有一個人徵詢過我的意見。
15
顧鴻帶我進了這個所謂的發布會。
很多人胸前掛了一個牌，拿著黑色的類似炮筒一樣的東西對準我。
我知道，那些人就是通過這些東西觀察我的。
等我上臺的時候，有個憤怒的女孩兒從下面跑上來。
她當眾打了我一巴掌：「你這個冒牌貨，真當自己是公主了，實驗用的畜生罷了。」
顧鴻驚呼：「薇薇，你住手。」
她噘著嘴巴：「我就不，你跟爸爸媽媽老把精力放在她身上，明明要陪我的。」
她目光狠厲：「丹珠！你走！不要留在這裡！你不要來搶我的爸媽！」
我揉揉紅腫的臉。
走到她跟前。
伸手啪啪啪啪，四個耳光就打下去了。
我的力道可比她大多了。
她捂著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緩緩彎下腰，多年的習慣讓我言語間不由自主帶上了上位者的語氣：「你真以為，離開了那個皇宮，不是公主了，我就會任人踩踏？」
「我就算身世是假的，但我從小到大學到的本事是真的。」
噼裡啪啦的燈光不停閃爍。
最後定格在我高高昂起的打人的那隻手上。
【媽呀，小公主好帥啊！】
【她打人哎，你們能不能不要無腦粉啊，薇薇臉都腫了。】
【呵呵，是丹薇先動的手吧，上面你是瞎了嗎，支持小公主還手！抽她！】
【養在深宮裡的人，真的把自己當成封建王朝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嗎？】
丹薇匆忙起身，顯得很狼狽，伸手推搡我。
片刻後，她被人架著抬走了，我掌心多了一張紙條。
#丹薇丹珠姐妹離心#瞬間上了熱搜。
16
發布會因為丹薇的攪亂，匆忙結束了。
彈幕上哀聲一片，都在罵丹薇是攪屎棍。
我又被顧鴻帶回了那棟叫別墅的房子。
她叫丹薇？
我叫丹珠。
我們兩人的關系顯而易見。
她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我父母生下我之後，就接受了所謂的節目邀請。
為了他們口中能利於大眾的實驗，他們毫不猶豫帶我進了假皇宮。
雖然飾演了父皇和母後，但他們每日更多的時間，都在陪妹妹。
作為需要識大體的公主，我更多的時間，都在獨自看書、寫字、練武。
偶爾顧鴻會給我帶一些宮外的小玩意兒，我就能高興好幾天。
我拿著那張紙條，上面密密麻麻的內容，看得我心驚肉跳。
看完之後，我就把紙條扔進了下水道。
我拿出一張紙，想寫字。
又用不慣這種筆，找了一支小毛筆和宣紙，在紙上寫寫畫畫。
良久之後，我把筆甩在了桌子上，心中有了答案。
皇宮是假的，可力量不是假的，學識不是假的，我……不是假的。
他們加在我身上的，我要加倍還回去。
【小公主在這練字，那邊顧鴻跟丹薇都親上了。】
【顧鴻就是在騙小公主的。什麼放她自由，自由個屁，都籤好協議明天就要騙小公主籤字了，小公主真可憐。】
【你們讓我笑死了，不過是一個現代人，真拿她當公主啦？左一個公主的，右一個公主的。】
【你們不知道嗎，有小道消息說，本來丹珠到了二十歲之後就會被秘密解決的。這個劇也正兒八經大殺青，沒想到被她逃到現實世界了。】
我打了一個冷戰，手腳冰涼。
想到了最開始的那條彈幕：【丹珠，快跑！他們要殺你了！】
17
我父母帶著我和丹薇去做試驗匯報。
【哇哦，小公主要上街了。】
我沒想到有這麼多人認識我。
人山人海擠得我喘不過氣，丹薇站在我不遠處，一副與我水火不相容的樣子。
周圍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冰冷的柵欄，飛馳的汽車，行色匆匆的人們。
一切又都很有吸引力，忍不住讓我想去探索。
有很多人慕名而來看我，就連頭上的彈幕都滾動得飛快。
我媽在旁邊冷嘲熱諷：「如果不是我和你爸，你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人，朝九晚五。」
「哪會有現在這種好生活，這種萬眾矚目多好啊。」
「丹珠，你不要抱怨，你享受了普通人享受不到的權利，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世界是公平的。」
享受？
公平？
真正的公平，是正大光明做人，可以自由選擇。
不是你剝奪一切，替我把一切選擇做完後，再來和我說，你要知足！
能被選擇的，那叫物件兒，不是活生生的人！
我為了做好一個假公主，每天四點就起來學習規矩禮儀，樣樣都要讓人拿捏得不出錯。
一直到夜深了才敢獨自去後花園走一回。
我記得有一次，「父皇」新納的「朱貴妃」的簪子丟了，偏偏去我的院子裡大肆翻找。
最後竟然真的找到了。
母後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冰天雪地裡我差點跪廢了膝蓋。
後來我在吳遠山家的網上搜索自己的時候。才知道，那天是有史以來收視率最好的一天。
我隻是玩偶傀儡罷了。
恰巧有個小姑娘跌倒在我腳下。
她媽媽急忙把孩子抱起來，仔細呼呼：「乖乖沒事兒吧。」
她抱著孩子仔細觀察著，小心翼翼。
18
我收回目光，回頭面對所謂的爸媽。
「我查過資料，我現在按照你們的說法，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我有絕對的自由權利，我不會再去做你們那個所謂的實驗。」
【這是新噱頭嗎？小公主拒絕再當公主。】
【能不能不要每天熱搜都是這些屁事兒。】
我媽面帶微笑撫摸著我的腦袋。
「珠珠不要再說氣話，媽媽知道，你還在跟顧鴻鬧別扭。」
「那孩子也是真心實意喜歡你的，無論是戲裡戲外，他都隻愛你一個人。」
她輕輕巧巧地四兩撥千斤，把我是否參與實驗的矛盾，轉移到了我和顧鴻身上。
【有一說一，顧鴻真的對小公主很不錯的，小公主不想回去是不是因為覺得顧鴻喜歡她妹妹啊。】
【她爸媽說得很對啊，我就覺得這個公主很矯情，如果不是她爸媽幫她拉這麼多投資供養她，她憑什麼嫁給顧鴻。】
【又當又立，真夠婊的。】
丹薇突然冒出來一句：「我爸媽讓你參加實驗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多的是人想做公主！」
「你以為誰都能做這個實驗嗎？一年二十個億呢。」
我便宜爸爸臉色一下不好看了：「薇薇，這是你姐姐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多口舌。」
【總感覺顧鴻是被丹爸丹媽拿出來擋刀了。】
【媽呀，二十個億，這種實驗真的有必要嗎！就不能給有需要的人嗎！】
#公主實驗一年二十億#
#公主實驗洗錢#
很快，兩條關鍵字一起順利上了熱搜。
19
我父母把我送到了顧鴻家裡，當著大眾的面說小兩口感情需要調和。
顧鴻把我安置在別墅裡。
偷偷裝了好幾個攝像頭直播我。
我假裝不在意，實際上把這些攝像頭的位置都摸了個清楚。
這天我剛起床，正準備吃早餐，看著桌子上的牛奶，抿了一小口。
他手上拿著一疊紙。
【這是顧鴻打印的協議，隻要你籤了，他們就能獲得你所有的授權了。】
【不要籤！】
【樓上這個 id，我好眼熟，怎麼還沒拉黑，整天在這陰謀論。】
顧鴻把紙放在我面前。
「丹珠，你籤了這個，以後我的財產就有你一半。」
「你哪怕不在宮裡了，我也會把你捧成如珠如寶的公主。」
「在這張空白紙上籤就行，按上你的手印。」
他期待著我按上指印。
20
「嘔——」
我吐了一桌子，恰好吐在那張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