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見到人，他們已經開始煩了。
我推開院子門，仙窈一個盤子砸過來。
我被嚇一跳，巧妙蹲下，盤子直直朝著狐夜砸去，還好他躲得快，不然腦袋就要開瓢了。
「低賤的妖族，竟敢拿這種凡物敷衍我！你們就是欺負我現在沒力氣！」
狐夜將我護在身後。
「夠了！」
他怒目而視，仙窈這才看到浩浩湯湯一群人，眼眶瞬間紅了：「阿夜！你終於來了！」
她撲進狐夜懷裡，憤然地指著我，「這個賤人她苛待我！」
原以為會等來心上人的憐惜，誰知狐夜怒斥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嬌蠻任性，不知所謂，就像一個瘋子！」
仙宮其他人也一臉不贊同。
仙窈懵了。
明明以前她受了委屈，眾人都心疼得不得了。
可如今，他們眼底滿是嫌惡。
她不知道，之前有無數人捧著她，是因為她修為高。
可現在她成了廢人，那些無理取鬧就變得不再可愛。
在以實力為尊的仙域講情分，實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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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還長，眾叛親離隻是第一步。
仙窈紅著眼，泫然欲泣。
「師兄，當務之急是先把師姐帶回仙宮，以仙尊的修為和仙宮靈丹儲量，說不定能幫她重回巔峰。」
仙窈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對！阿夜，我一定會恢復修為的！」
想到她從前一騎絕塵的天賦，眾人臉色稍緩。
鳳凰落難，再怎麼樣也還是鳳凰。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若是趁仙窈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日後等她恢復，就是賺了個天大的人情。
在場的都是人精，想法不謀而合。
「師兄，你對師姐太兇了，我覺得師姐說的也不無道理，此處貧瘠，連套像樣的衣物都沒有，她怎麼受得了這種委屈？」
「就是，師兄師姐都是仙尊的親傳弟子，理應團結才是。」
狐夜抿了抿唇，柔下聲音道：「抱歉窈兒，是我沒顧忌你的感受。」
仙窈雙眼含淚，感動。
我在一旁看著他們上演柔情戲碼，心中不由得發笑。
他們想的固然沒錯，隻是這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給仙窈用的毒，是在一百年後的般若秘境中感悟得來。
除了我，就算是真大羅金仙，也不可能解得了。
5
狐夜幾人準備即刻動身回仙宮，離開前，他找到了我。
「雲歸姑娘是窈兒的救命恩人，恩情不得不報，不如隨我們一同回仙宮吧？」
還不等我開口，仙窈便急切拒絕：「仙宮那麼神聖的地方，豈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去的！況且她是妖族，在這窮鄉僻壤待慣了，去了仙宮說不定會因受不了濃鬱的仙力爆體而亡，再說了，她也沒幫我什麼，阿夜你不必謝她。」
我心中冷笑。
前世，仙窈不管我願不願意都要執意將我帶上仙宮，無非因為她還是那個天之驕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底，隻享受那種玩弄他人命運的感覺。
可如今，她身體虛弱，這幾日下來，狐夜看我的眼神又說不上清白，她慌了。
「窈兒慎言，若沒有雲歸姑娘，你恐怕兇多吉少，仙宮之人怎可有恩不報？」
見狐夜護著我，仙窈牙都快咬碎了。
我笑了笑：「大人不必為了我與仙子生嫌隙，仙子不喜歡我，我強行跟上去也是討人嫌，就不隨你們走了。」
「算你識相！」仙窈挽上狐夜的胳膊，「阿夜，我們快走吧。」
我站在原地淡淡笑著，溫柔又懂事。
相比之下，仙窈的急切又讓人多生出幾分煩躁。
狐夜對我拱手：「欠雲歸姑娘的診金，在下會遣人加倍送來。」
「不急，我們還會見面的。」
聞言，狐夜臉上露出笑意，眼裡亮晶晶。
仙窈插進我們中間，恨恨的看著我。
狐夜嘆氣，轉身離開。
仙窈眯了眯眼：「小賤人，記住你的身份，低賤的妖族永遠不可能攀上天生仙胎，若你膽敢生出別的心思，本仙子扒了你的妖骨喂狗！」
我冷冷的看向她：「你信不信，不出一月，你會駕著轎撵，來求我去仙宮。」
仙窈愣了，半會兒，她不屑冷嘲：「就憑你？可笑。」
她抬手，施法掀翻院外架子，曬好的草藥被吹到溪流中，阿爹狼狽的去救。
「哈哈哈哈哈，你爹真笨！」仙窈眉眼一揚：「快去撿吧，畢竟沒有這些破草，你們就沒飯吃了。」
她笑著轉身，隨仙宮的人漸漸消失在天邊。
半月後，仙域張榜，面向三域尋醫師，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前世，仙尊舊疾也是在這時爆發，不過可惜的是當時沒有任何人能治，仙尊傷逝，傳位於仙窈。
一百年後，般若秘境現世，尋寶者無數。
我被仙窈推出去擋劍，卻得到了素手丹聖的醫法毒術傳承，從此世間一切病痛傷勢在我眼裡都形同虛設。
我揭了仙榜，卻不跟仙宮之人走，而是給了他們一顆丹藥。
「此丹名為聖雪丸，食之可延十年壽命，請代為轉交給仙尊。」
對於仙人來說，十年轉瞬即逝，但對強弩之末的仙尊而言，這十年卻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果然，贈藥的第三天，落陽村上空傳來陣陣天音。
仙鶴高鳴，神光灑下。
為首的仙窈黑著臉，肺都快氣炸了。
她的修為又退了些，面色倒是紅潤，想來這半月沒少吃大補之物。
一起來的還有仙尊座下其他弟子。
狐夜大步朝我走來：「雲歸姑娘，又見面了，你可還好？」
「一切安好，多謝掛念。」
「阿夜！」仙窈拉住狐夜的胳膊，「這妖孽邪門得很，你離她遠些！」
狐夜眉宇間有些不耐，抽出手：「窈兒，男女有別，你不小了，日後莫要如此。」
一起來的人對仙窈的態度都很淡，想來是這半個月他們試了無數方法，都沒能幫仙窈恢復修為，在眾人心裡她徹底廢了，也就沒必要花心思討好了。
仙窈眼中含淚，突然發狠的向我攻來：「妖孽，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
可惜現在的她，我一根手指就能解決。
我站在原地，指尖捻著一根銀針，仙窈過來時，銀針飛出，扎進她的腧穴。
她雙腿一僵，不受控的跪下。
我淡笑道：「仙子行此大禮，可是有事所求？」
眼見事情要不受控了，看熱鬧的其他人紛紛出來打圓場。
「師妹是為師尊傷勢擔憂，想請姑娘去為我師尊診治。」
我心下冷笑，剛剛仙窈打過來時，他們明明可以阻止卻任由她動手，無非是覺得自己身為仙宮之人卻要來求我一個小妖，有失身份。
「哦？」我看向他們，一字一頓：「我、不、醫。」
「我治病，不僅要最好的天靈地寶，還看一個『心』字，碰上我心情好，便醫。若求人者心不誠，絕不醫。」
「各位請回吧。」
幾人面面相覷。
他們奉命前來，確實想給我個下馬威，但也還是要把人帶回去的，畢竟仙尊還等著救命呢。
狐夜抱歉道：「雲歸姑娘大義，窈兒年紀小，你不會跟她計較的對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柔情似水，好像隻要他放低姿態我就必須順著臺階下一樣。
我當著眾人的面笑了笑，在狐夜希冀的眼神下，砰地一聲關上門。
「阿夜你看她！」仙窈咋咋呼呼的，「不過一個低階妖族，仗著有幾分醫術就敢如此，咱們別求她，我不信三域之大找不到能救師尊的人。」
狐夜臉色微沉：「夠了！」
他淡淡掃過幾人，「雲歸姑娘心明，剛剛是我們無禮在先，確實應該道歉。」
他是仙尊座下大弟子，說的話自然沒人不敢聽。
可是誰也不想先低頭，況且對象還是他們眼中「最低賤的妖族」。
狐夜自然也是這麼想的。
但不管如何都要挑個軟柿子捏。
於是他把視線落到仙窈身上：「剛剛是你對雲歸無禮，你去道歉，求她出診！」
仙窈一臉不可置信。
「你讓我去給她道歉？狐夜，你是不是瘋了？！」
仙窈氣得眼眶都紅了，「不就是個妖醫嗎？本仙子將她綁了便是！」
說著她一鞭子揮向我家院子門，狐夜抬手，輕松抓住她的火雲鞭：「不可！」
「師妹！」
其他人也阻止。
「仙尊的病那麼多頂級醫者都沒辦法，隻有雲歸可以，若你出手傷了她，她懷恨在心，就算強行帶她去了仙域，誰又敢保證她不對仙尊下手？」
仙窈反駁：「她有個老爹，我將那老家伙綁了做人質！」
其他人一臉的嫌棄，卻還是好心解釋道：「仙尊的命和一隻老妖孰輕孰重？你敢賭，眾弟子不敢，仙域也不敢。」
仙窈泄了氣：「那怎麼辦？」
眾人直直盯著她，眼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仙窈雖委屈，但被逼著也沒辦法了，一步一步不甘的走到門前。
抬手扣門：「之前是我不對，請你救我師父。」
可惜門內並無聲音。
仙窈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但她的師兄弟們堵住她的後路，眼中寫著不可拒絕。
她看著昔日圍著她轉的一張張臉孔變得如此冰冷，委屈溢上心頭。
無奈又回到門前，屈辱的雙手交叉，行了個仙域禮，聲音中帶著哭腔：「從前是我自私狹隘，冒犯了神醫，仙窈向您道歉，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我提上藥箱，將門打開，對她笑道：「我說過，你會來求我去仙域的。」
仙窈眼神怨毒。
我毫不意外，全當沒看見。
因為我知道像她這樣的人是絕不會真心認錯的。
6
我跟著他們來了仙域。
人妖仙三域中，以仙域為尊，妖域常年被打壓，妖族在人和仙眼中是可以隨意玩弄打殺的奴隸。
是以我出現時，仙宮中沒人看得起我。
他們不覺得一個妖醫會比仙域的醫者高明，我能拿出續命丹也隻是走運而已。
但不管別人怎麼看，我都一定要救仙尊。
上輩子仙尊這根定海神針逝世，三域瞬間大亂，無數人流離失所，仙窈雖然繼位卻不作為。
那段時間，整個世界宛如煉獄，幾乎要毀滅重啟。
那樣的慘烈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我呼出一口濁氣，靜心為仙尊號脈。
隨著時間流逝，我眉頭越皺越緊。
倒不是這病多難治，而是我發現仙尊的筋脈之中隱隱流竄著一股妖邪之氣。
他傷久不愈，正是這股邪氣作祟。
我正要更深一步檢查時，一隻蒼老有力的手死死鉗住我的手腕！
我一驚。
抬頭與仙尊精明銳利的眼睛對上。
「妖？」
他的語氣讓人很不舒服。
仙尊冷哼一聲，甩開我的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
他緩緩道：「什麼時候，妖也能上仙域入仙宮了？」
我退後一步，行禮：「在下雲歸，是尊上的弟子請來為您診治的醫師。」
仙尊老神在在的起身，目不斜視，直接越過我：「本尊還不需要一隻妖來診治。」
他一開口，宮殿內所有人都跪下不敢出聲。
直到仙尊完全離開，匍匐在地上的宮娥依舊不敢起身。
我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會兒，我想通了。
人妖仙三域本就是仙尊定下的，他將妖域劃在最貧瘠最偏僻的地界，又縱容其他人歧視妖類，他討厭妖的程度恐怕比仙窈更甚。
上輩子我一直被拴在仙窈的馬厩中，沒和仙尊見過面，一碰見不想竟是這樣的光景。
他體內那股妖邪之氣我從未見過，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正道仙人修得出的東西。
我跟了上去。
來到我上輩子噩夢的地方——仙窈寢殿。
「呸！這什麼東西？」仙窈一把打翻茶盞，「你們竟敢拿過夜的仙露給本仙子泡茶？」
伺候她的宮娥不情願的行禮，淡淡說：「仙子啊，今時不同往日了，仙宮資源處處緊缺著呢，有得喝就不錯了。」
仙窈大怒：「現在連一個下人也敢看不起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