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的時候，他拉住我。
「婉清，一起吃個飯吧。」
我剛要推辭，便聽他急切地說道：
「就算是分開了，還可以做朋友吧，一起吃頓飯都不行嗎？」
我太了解他了，如此放低姿態，倒不是舊情難忘，估計是有什麼話要講。
我點了點頭。
我們隨便找了一家民政局旁邊的餐廳。
坐下後，他不停地轉動著玻璃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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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浪費時間，索性先開了口：
「周豫，你有什麼話便直說吧。」
他躊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說：
「之前答應你的那一百萬，能不能緩一段時間？你放心，我答應給你的，一定不會失信，隻不過——」
「可以。」
我打斷他的話。
「婉清！」
他伸手想拉住我的手。
我不動聲色地縮了回來。
「我同意延期一年支付，但要按市場行情，收取百分之十的利息。
「另外，我要按特級經銷商的待遇從你公司拿貨。你放心，貨款我會按時支付。」
之前寧寧一直說優質貨源不好找，不是價格太高就是質量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剛好被周睿澤聽到。
機靈鬼眼睛眨了眨，對我們說：
「寧寧阿姨，我知道哪裡能滿足你們的需要。」
真是瞌睡遇到枕頭。
我還在琢磨怎麼跟周豫開這個口，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畢竟，成為他們公司的特級經銷商，那都是拿了上百萬的貨才有的資格。
周豫大概沒想到我會和他談條件，愣了一會兒，才苦笑著說：
「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你以前——」
「周豫。」
我再次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以前的我滿心滿眼隻有他和孩子。
放著好好的工作不要，隻想為家庭奉獻到老。
「年輕人才長戀愛腦，像我這樣的中年棄婦，隻看利弊取舍。」
我舉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周老板，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12
有了貨源保障，我很快從幫賣轉為了自主開團模式。
一方面利潤更高。
另一方面可以發展自己的幫賣團長，擴大銷售渠道和覆蓋範圍。
因為平臺剛上線不久，獲得了許多幫扶和獎勵機制。
我注冊了一家公司，請了專業的運營、策劃和客服人員。
日子過得雖然忙碌，但無比充實。
但周豫最近過得卻不太好。
前些日子，賣假貨給他的供應商被抓住了。
那人交代，林月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批貨有問題。
但收了他百分之二十的回扣，便將事情瞞了下來。
周豫知道後大發雷霆，當著眾人的面扇了林月一記耳光。
沒想到林月站立不穩，肚子撞到了桌角。
導致胎盤早剝。
不但林月遭了一場大罪，孩子也胎S腹內。
聽說，這段時間林家人天天堵在公司裡找周豫要說法。
嚇得他辦公室都不敢去。
寧寧和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
「我說得沒錯吧，賤人自有天收拾。」
我正在看這個月的財務報表，淡淡地說：
「別影響咱們的生意就好。」
13
本以為我和周豫感情不在買賣在，彼此相安無事倒也挺好。
但他卻不這麼想。
之前和我對接的，是他們家的一個客戶經理。
這段時間，聯系人卻變成了周豫自己。
打著維系客戶關系的旗號，頻頻向我示好。
甚至在情人節那天，還送了一束花到家裡。
那天正值寒假。
花是周睿澤收的，他神色古怪地看著我。
「媽，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我從客廳路過，隨手抽出插在花裡的卡片：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
這是周豫第一次送花給我時寫在卡片上的字。
隻可惜庭前花謝了，行雲散後，物是人非。
我把花和卡片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裡。
周睿澤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媽，我爸是不是想跟你和好？」
我想了想，是該和他好好談一下了。
拉著他的手坐到沙發上。
「兒子，可能你會覺得媽媽自私。但是我和你爸爸，真的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咧開嘴對我笑。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你永遠要記住，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後才是我媽媽，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我捂住嘴，拼命忍住眼淚。
14
得到兒子的支持，我準備找個機會和周豫說清楚。
我約他在家附近的飯店見面。
臨走時，周睿澤非要跟我一起去。
我拗不過他，隻好把他帶上。
這是我離婚後第一次主動約周豫，他似乎刻意打扮過。
穿著我給他買的襯衫和皮鞋。
手裡還捧著一束玫瑰。
見我們進來，他激動地迎上前。
「婉清，睿澤，你們來啦。」
周睿澤打量了他一眼，調侃道：
「喲，爸，您最近這狀態可不太好呀。我跟我媽出去，別人都說她是我姐，要跟您一塊兒出去，恐怕別人以為您是我爺。」
周豫尷尬地笑了笑。
「你媽媽，確實越來越年輕了。」
周睿澤點了點頭，老氣橫秋地說：
「所以說這人吶，還是得自律。要是自己都管不住自己，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爸，您說是這麼個理兒吧？」
周豫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周睿澤點了幾道我和他愛吃的菜，坐在我身邊準備玩手機。
我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他趕緊把手機收回去。
嘿嘿一笑：「我不玩遊戲，就看看群裡老師發的消息。」
「隻準玩一把。」
「噢，老媽我最愛你了！」
見到我和兒子的互動，周豫的眼眶有些泛紅。
抹了一把眼淚，拼命地給我們夾菜。
「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吃飯了。」
我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周豫，我們——」
15
一道人影突然衝出來。
端起桌上的湯向我潑過來。
兒子飛快地擋在我面前，滾燙的熱湯落在他的胸前和手臂上。
裸露在外的肌膚迅速紅了一大片。
林月歇斯底裡地罵著：
「蘇婉清，你能不能要點臉，就那麼喜歡勾引別人的男人嗎？」
「怎麼樣？痛不痛？有沒有燙傷？」
我顧不上理會林月，也沒心思管旁人異樣的眼神。
慌亂地檢查著周睿澤的身體。
「媽，我沒事兒。」
周睿澤趕緊安撫我。
幸好湯已經放了一會兒，皮膚除了有些紅腫，倒是沒什麼大礙。
我這才放下心來。
周豫已經將林月拉開。
「林月，你發什麼神經？我和你已經完了，該賠償你的錢也已經拿給你父母了，你還想怎麼樣？」
林月的臉愈發猙獰。
「賠錢有什麼用？我的孩子都沒了，你們一家人憑什麼還可以其樂融融？」
我剛要轉身反駁她，便見她手中有銀光閃過。
我下意識地攔在了周睿澤身前。
一陣疼痛襲來。
隱隱約約看見周睿澤抬起腳，將林月踹飛了出去。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暈過去前，我腦子裡莫名地閃過一個想法：
「不愧是學了這麼多年的跆拳道，這個錢花得可比補課值！」
16
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聽見周睿澤在我耳邊絮絮叨叨：
「沒有您兒子我這樣的身手，就不要瞎逞能了好吧。
「我這兒有一大堆作業要寫，還得來醫院照顧你，您就說，醒了怎麼補償我？起碼得讓我玩兒三天手機。」
大概是「玩手機」這個詞觸動了我敏感的神經。
我「噌」地坐起來，叉腰怒喝一聲：
「周睿澤，敢玩試試，膽兒肥了你！」
他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護士端著託盤走進來。
「醒啦？二十四床的，以後注意不能減肥過度了哈，這血糖都低成什麼樣了。」
啊？
「什麼減肥？什麼低血糖？」
我心虛地躲避著周睿澤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要不是您血糖過低，她用一把鈍叉子還能把你整暈過去？」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尊嚴：
「我那是急火攻心，你懂個屁。」
17
俗話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經此一事，我是不敢再和周豫有半點牽扯了。
正好一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我找律師發了一封催款函給他。
倒是不怕他不還錢，我這裡壓著未付的貨款便不止一百一十萬。
錢很快到賬。
我又讓公司的同事起草了一份不再續約的書面通知，並對賬目和貨物進行了核對。
因為口碑好、服務佳，又抓住了平臺剛上線的風口。
我的生意現在越做越好。
很多供應商，甚至是廠家，直接聯系我想要供貨。
哪怕是沒有周豫的貨源，對我也絲毫沒有影響。
反而是他如果失去我這麼個大客戶，可能處境更加艱難。
他打了無數通電話給我。
我不勝其煩，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他上門找我。
可我已經趁著假期最後幾天，帶著兒子去了麗江遊玩。
準備登機時，我接到了林月的電話。
在她還沒有開罵前，我先開了口：
「林月，我和你從來都不是競爭關系。你好好想一想，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到底是誰害的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後，傳來了掛斷的聲音。
他們的故事可能還有很長很長，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隻希望他們白頭到老，永遠鎖S。
18
新學期開學，我去給周睿澤開家長會。
老師通報上學期的期末排名。
他的成績屬於不上不下的類型，年級一千名學生，他常年在三四百名間徘徊。
但這一次，卻讓我大跌眼鏡。
他竟然衝進了年級前兩百名。
尤其是停止補課的語文一科，居然取得了全班第三的成績。
班主任對我說：
「這孩子資質不錯，要是能再努把力，上本部高中沒有太大的問題。」
我激動得握住老師的手連連感謝。
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我還有些輕飄飄。
周睿澤鄙視地看著我。
「媽，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要是下次我衝進前一百，你是不是要高興得暈過去？」
我嘿嘿一笑。
「那我暈了也值得。你媽媽我呀，這輩子沒什麼指望了，隻希望你有個好前程，幸福快樂地過完一生。」
他在我面前站定，不贊同地看著我。
「媽媽，你這輩子還長著呢。我想成為你的驕傲，但不想是你唯一的驕傲。」
我抬頭看著他。
面目清朗，身形挺拔。
小小少年早已長大。
我不禁釋懷。
兒子！
媽媽我呀，也要開始自己精彩的人生啦！
番外
【周睿澤篇】
1
上一世, 爸媽離婚。
為了減輕媽媽的負擔, 我選擇了跟爸爸一起生活。
他有了新老婆, 還有了新兒子。
我就像一個多餘的人, 寄居在別人的殼裡。
靠汲取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養分存活。
倒也不曾N待。
可是看著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生活，我就像一個旁觀者。
爸爸說：
「你要是不聽話, 就滾回去找你媽, 看她養不養得起你。」
林月阿姨說：
「我供你吃供你喝, 使喚你做點事怎麼了？」
就連剛會說話的弟弟也會奶聲奶氣地對我說：
「你不是我哥哥, 你是外人。」
我總是偷偷回去看媽媽。
她在一家便利店裡工作。
原本挺直的脊背變得佝偻了。
清澈的眼神也變得渾濁。
有一次，我見到她對著樓下的流浪貓叫我的名字。
「睿澤，你好久沒來，媽媽可想你了。」
後來, 為了給弟弟取掛在樹上的風箏, 我從樹上掉了下來。
撞到後腦勺，一命嗚呼了。
我的葬禮上，所有人都在安慰爸爸：
「老周，節哀順變, 大的沒了，還有小的呢。」
隻有媽媽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
我想抱抱她。
但隻能從她的身體中穿過。
她的身形愈發單薄。
以至於天臺上的風, 輕輕松松就把她吹落。
她溫柔地說：
「兒子別怕，媽媽來陪你了。」
2
一睜眼, 我回到了他們離婚那年。
媽媽還沉浸在虛妄的幸福之中。
哪怕爸爸對她已經很冷淡, 哪怕他的借口早就處處是破綻。
她卻還傻乎乎地對我說：
「兒子, 別打擾你爸, 他一個人賺錢多辛苦呀。」
我暗暗翻了個白眼。
我媽這個戀愛腦, 要是在某乎上發個帖子, 是要被罵上九十九加的程度。
我重生一世。
沒辦法幫她挽回爸爸的心，但可以幫她挽回他的錢。
我開始搜集爸爸出軌的證據。
說實話, 這事兒的難度一點都不大。
爸爸有恃無恐, 手機裡不堪入目的聊天記錄一條也沒有刪除。
我找了個上網查資料的借口拿到他的手機，隨隨便便就獲取了好幾個 G。
3
又到了決定我撫養權的那天。
爸爸胸有成竹, 覺得我肯定會選擇他。
畢竟, 媽媽隻是一個家庭主婦。
沒有經濟保障的親情就像一盤散沙，都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
但我隻是瞥了他一眼, 定定地說：
「我跟我媽。多分點財產給她吧, 不然我怕她養不起。」
書房裡, 爸爸還想威脅我：
「你媽可說了，隻要你跟著她，寧願淨身出戶。」
我嘆了口氣, 點開了從他聊天軟件裡下載的他和林月自娛自樂的小視頻。
「爸, 你們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別跟我媽搶了吧。我媽她，隻有我了。」
說實話, 我對他並非沒有一點恨意。
隻是愛, 更強大。
它足以支撐我不被困在仇恨中狗苟蠅營。
去迎接新的生命。
4
我不放心地想跟上去，房門「砰」地在我面前合上。
「她還」她隻是被家庭和愛情蒙蔽了眼睛。
上一世，寧寧阿姨幾次邀請她一起創業。
但她始終沉浸在離婚失子的痛苦中沒有答應。
這一次，我隻是輕輕提了一句，她便欣然同意。
而且, 做得比我想象中更加成功。
她變得越來越明朗自信。
比起之前，我更喜歡現在的媽媽。
她不僅僅是妻子和母親。
還是一個獨立的女性。
她這樣，真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