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以不許奴婢去稟報……皇上!娘娘是為了您啊皇上!」
最後一句,寶珠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的。
這句話恍若一道雷擊中了顧雲起,他的身子猛地晃了晃,然後無力跌坐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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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一片慌亂,聞訊而來的沈清婉穿著華麗繁復的宮裝,徑直闖入了我的小院。
當她看到床上我的屍體時,那精心描繪的眉眼間流露出了難以遏制的嫌惡的神色,朱唇輕啟道:
「昭嫔也真是的,這樣大喜的日子,也太晦氣了些。
「你們這些人愣著幹嗎!快把這罪婦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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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起聽到她的話,瞬間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盯著沈清婉,眼神裡燃燒著濃濃的怒火。
「你這毒婦!誰讓你在這胡言亂語!」
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充斥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沈清婉被顧雲起的怒喝嚇得渾身一顫,往後退了兩步,卻仍然固執地強裝鎮定。
「皇上……臣妾也是實話實說……」
「住口!」顧雲起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沈清婉,抬手用力扇在她臉上,「昭昭生前溫婉善良,若不是你這賤人,怎麼會心力衰竭而亡!」
「從今日起,剝奪你的皇後之位,打入冷宮,永生不得踏出半步!」
沈清婉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即臉色蒼白,癱軟在地上:「臣妾知錯了……皇上開恩啊……」
顧雲起對她的哭聲充耳不聞,任由沈清婉被下人拖走,而後再次緩緩坐回我身邊,顫抖著抱起我的身體。
「昭昭……朕錯了……
「昭昭……回來做朕的皇後好不好?
「朕其實一直喜歡你,朕以為你會懂朕的心,朕以為你會一直在朕身邊。朕不該冷落你,不該讓你受委屈,是朕的錯,朕的大錯!」
顧雲起攥緊了拳頭,臉龐因為痛苦而扭曲,淚水不斷落在我的臉上,暈開一片血跡。
「都是那些奸人……他們說你家族勢大……是朕的錯,你起來罵我、打我好不好?隻要你能回來……」
一旁的內侍見到顧雲起如此瘋魔,跪在地上向他唉聲乞求道:「皇上……娘娘已然仙逝,讓娘娘入土為安吧。」
顧雲起猛然轉頭,怒聲呵斥:「你再胡說!朕必定先斬了你!」
大臣們見狀,紛紛伏地苦諫,顧雲起全然充耳不聞,隻是執拗地摟著我,仿佛這般便能挽留住我漸趨消逝的溫度。
「朕說過,不許下葬!她還活著,她沒有S!」顧雲起雙眼赤紅,布滿血絲,神情猙獰可怖。
寶珠忽然想起了什麼,撲向我床前的妝臺,猛地拉開妝匣。
裡面躺著一封信。
顧雲起顫抖著從匣子裡把信取出來。
熟悉的行書帶著顫巍巍的病弱。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
吟,傷離別。
「雲起,當汝展此信箋,妾身恐已魂歸幽冥。過往種種,皆為雲煙。
「妾身唯望君順遂無憂,得遇心悅之人,共賞春花秋月,同度寒暑流年。」
顧雲起臉色慘白,豆大的淚水打湿了信箋,暈開一片墨。
下一秒,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顧雲起暈了過去,額頭直直砸向我腕子上的玉镯,瞬間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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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起再醒來的時候,眾人已經著手準備將我的遺體下葬。
他提著劍衝進東宮,宛如癲狂,一路S了不知多少企圖阻攔帝王瘋狂行徑的內侍,鮮血染紅了東宮的地磚,也染紅了他的華服。
冰椁裡,我的臉上的Ṭú₂血跡已經被寶珠一點一點細心擦去,露出原本清秀的面龐,恍若帶著溫柔的笑意。
顧雲起衝上去,抱住我早已冰冷僵硬的身軀。
宮女們想去拉開他,卻被他手中的滴著血的劍嚇退了。
「誰都不許碰她!誰都不許!」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聲音沙啞悽厲,臉上全然是絕望的神色,哪裡還有半分那個高高在上、威嚴無比的帝王的模樣。
「木昭昭!朕命令你醒過來!」
空蕩的宮殿裡,隻有顧雲起嘶吼的聲音回蕩。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裡卻湧出酸楚來。
窗外狂風驟雨,窗幔在風雨中獵獵作響。
顧雲起踉跄著起身,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面龐。
「陛下,娘娘已然仙逝了,可是她生前那麼愛您,必然不希望您這樣。」寶珠含著淚跪在地上,「陛下,讓娘娘入土為安吧。」
顧雲起眼角猩紅,SS盯著寶珠。
「她……可還有什麼遺願?」
我緊張地看著寶珠,心提到了嗓子眼。
寶珠紅了眼眶,看向冰棺裡的我。
「娘娘說……說希望您能和沈氏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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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起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頃刻間,他好像站不穩一樣,踉跄了幾步,伸手扶住我的棺椁。
他雙眼含淚,無比痛心地看著我,自然而然忽視了寶珠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與快意。
我帶著解脫的笑,留給這個世界最後從容的倩影。
顧雲起突然笑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笑聲越來越響,直到充滿了空蕩蕩的宮殿,每一片琉璃瓦似乎都在作響。
寶珠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去保護我,粗糙的手卻隻觸到了一片冰冷。
顧雲起搖搖晃晃直起身子,卻在下一秒嘔出一口鮮血。
宮人們衝了上來,靈堂一片混亂,隻有寶珠還固執地站在冰棺旁,拿著帕子擦拭剛才顧雲起碰過的地方。
我不想再看,拍了拍系統的腦袋,讓他把我帶走。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一日清醒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個時辰。
我知道,這是我要徹底脫離這個世界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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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正在為離去做最後的準備,系統卻冷不丁告訴我,沈清婉被從冷宮裡放出來了。
我心頭猛然一緊,看向系統。
它的玲瓏的小腦袋轉了轉,小豆豆眼竟然做了一個俏皮的表情。
「準確來說,是沈昭昭。」
我到皇宮的時候,沈清婉幾乎要癲狂了。
顧雲起坐在上首,面上滿是溫柔的神色。隻是這幾乎如水的溫柔,給人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詭異。
與他相反,沈清婉狼狽到了極點,雙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如同晚秋枝頭顫抖的枯葉,無比卑微地匍匐在地。
仔細一看,她穿著我生前的衣物,化妝與我相似的妝容,發髻也挽成我生前常梳的樣式。
沈清婉從鏡中瞥見自己現在的樣子,歇斯底裡地放聲尖叫了起來。
顧雲起正一杯一杯喝著酒,寶珠立於一側正為他添滿,她聽到沈清婉的聲音,不滿地皺了眉。
「皇上,娘娘的聲音最溫柔清麗,連對我們下人,都不曾大聲罵過一句。」
聽到她的話,顧雲那遊離飄忽不定的眼神,緩緩地看向沈清婉。
「你說得對……既然聲音不像,啞了就是。」
不一會兒,就有三四個宮人拿了藥來,按著沈清婉的四肢,硬生生灌了下去。
沈清婉拼命尖叫著,可她嗓子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沉默地看著,心裡五味雜陳,恍若一場荒誕的噩夢。
我轉身離開,身後的大殿裡卻突然騷亂起來。
「見紅了!皇後娘娘見紅了!」
我的腳步一頓,卻終究還是沒有回頭。騷亂的聲音在我耳邊漸漸遠去,我隻聽到了機械慢慢開始轉動的響聲。
陽光離我越來越近,我伸手遮住眼睛。
「帶我回家吧。」
皇宮裡,寶珠回到自己的住處,撲在床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娘娘……奴婢、奴婢沒有聽您的……您別怪奴婢,是他們害了您,奴婢一定要為您復仇!」
她嚎啕大哭著,手指卻觸到一個冰涼的物件。
寶珠提起來一看,是一枚玉佩。
玉佩下壓著一封信。
寶珠顫抖著撲倒在床上,號啕大哭。
信上,是她無比熟悉的清秀字體。
「寶珠,出宮去吧,去過你自己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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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時,我已經回到了書桌前。
桌上的一切還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玫瑰紅茶微微散著熱氣,陽光斜照著,散開一片璀璨。
仿佛主人隻是去了個洗手間,從未離開過。
腳邊的貓兒呼嚕一聲,打個滾換個姿勢繼續睡覺。
我嘆了口氣,把貓咪抱起來,看向電腦屏幕。
我一天一夜編輯好的小說情節,此刻變成了一片亂碼。
隻有最上面一條邀請作者穿書廣告依舊醒目。
手機裡,提示音響個不停。
「顧昭婉!你看你寫的什麼東西!
「女主是個沒有邏輯的戀愛腦,男主像個掃地機器人一樣!
「惡毒女配上位已經退環境了好嗎!
「顧昭婉!你沒有心!」
我啪一下合上電腦,打開手機回消息。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編輯大人,我重寫就是。」
手機依舊嗡嗡作響,我開了靜音,抱起小貓走到窗前,看遠山一點點吞沒殘存的日光。
「咪咪,我寫的世界被我自己搞崩壞了。
「其實,無論是顧雲起,還是木昭昭和沈清婉,我都很愛他們。」
是啊,像親媽一樣愛。
隻是……
「希望以後所有的狗血文作者,都能被丟進自己的世界裡看看。」
我苦笑一聲,低頭看貓兒。
它慢條斯理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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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聽到顧雲起的消息,已經是三年後。
彼時我畢業後,在一家跨國公司當起了法務。
「宿主,你想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彼時我正對著一份合同焦頭爛額,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地回復。
「不想。」
筒子做了一個哭臉:「別這麼無情嘛……」
然後它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我三言兩語地聽著,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我回來之後,雖然小說變成了亂碼,但是原世界還保留著。
但是因為我穿書使小世界崩壞,劇情已經完全脫離了我設計好的情節。
顧雲起日漸瘋魔,終於賜S了沈清婉。
而那之後,他熱衷於各種神仙法術,隻為再見我一面。
最後,他把皇位傳給了宗室子弟,直接搬去了東宮居住,常常獨自一個人來到我居住的宮殿,一坐就是一整天。
寶珠又在東宮待了兩年,她時常會在顧雲起面前提起我生前的種種,每到顧雲起情緒恢復之後, 又一次一次使它破碎, 等到她折磨顧雲起夠了,才下定決心出了宮。
筒子見我這個始作俑者胡攪蠻纏一通就跑路了,於心不忍,告訴他有個辦法,可以帶他來見我。
代價是, 他馬上就會S。
顧雲起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宿主,你什麼都不用做,隻有一天時間,顧雲起不會打擾你。」
我漫不經心點點頭, 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午後, 鳥鳴啁啾的聲音也變得輕柔, 樹葉懶洋洋地搖晃著。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我知道, 顧雲起來了。
按理說, 我應該激動的。可是就如同一個母親見到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此刻我隻想保持沉默。
我假裝他不存在, 上班, 工作,和同事聊八卦, 和送我回家的追求者打情罵俏,普普通通做飯,上網和網友對噴,洗澡, 追劇。
直到這一天過去, 顧雲起要離開的時候,我才嘆了口氣,關了嘻嘻哈哈的綜藝,緩緩站起身。
「抱歉,我的好大兒, 把你寫一身病就算了, 腦子還這麼傻。
「不過沒關系,在你之後, 我再也沒寫過小說了。
「你是我的關門大兒子。」
雖然在書裡的時候, 我已經向他道過歉了。
但是那時我還是木昭昭, 作為親媽,我還欠他一個抱歉。
一陣風吹過, 我好像聽到了幾聲烏鴉的鳴叫。
我揮了揮手, 露出一個絢爛的笑。
「為娘的要去瀟灑了!
「你也要開心呀!」
18
顧雲起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東宮裡, 秋風蕭瑟, 風呼嘯著扯下殘葉,碎在連綿的細雨中。
他不知道自己算什麼。
對於木昭昭與沈清婉,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可是,對於顧昭婉,他連一個過客都算不上。
顧昭婉親手把三個人的命運編織成一個交Ṭű̂₍織的網。
然後又蠻橫闖入, 把它撕個粉碎。
木昭昭恨自己嗎?顧昭婉又真的愛自己嗎?
這是不是顧昭婉賜給自己的一個夢?
他不知道。
顧雲起猛然發現, 自己的人生裡,全然都是顧昭婉。
可是顧昭婉的故事裡,已經沒有他了。
他還坐在那張小床榻上。
曾經過往的種種, 虛幻或真實在他眼前消散,恍若黃粱一夢。
現在,隻剩下他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