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昭娘。」他突然喚我。
我心頭一動，剎那間幾乎忘了呼吸。
他很多年未曾這樣叫過我了。
自從沈清婉入了府，他就隻叫我「太子妃」或者惡狠狠地叫我「木昭昭」。
我鼻子一酸，幾滴清淚簌簌而落。
「昭娘，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他伸出手撫過我的面龐，說不清是惋惜還是憐惜，眉頭緊鎖，目光中滿是疑惑與無奈。
「陛下，我……」
「朕記得曾經你與朕在書房裡讀書寫字，外面下雪了，你就吵著要朕陪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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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朕覺得，你是天下最傻氣、最爛漫的女子。
「可是朕想不明白，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樣為爭權勢，不擇手段。
「半點沒有容人之量。
「昭娘，別怪朕，是你變了。」
他這最後一句話仿若一陣凜冽的寒風，吹散了他曾經親手在我心中種下的絲絲暖意，他的眼神變得冷漠，臉毫無表情。
我的心慢慢冷下來，密密麻麻像是布滿了銀針。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絕望。
顧雲起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昭娘，你乖一點，聽話一點，朕會給你一個無人可輕視的位置，給你在宮裡獨一無二的無上尊榮。
「你要是想，朕還可以給你一個孩……」
「陛下。」
我開口打斷了他。
我的手貼著他俊朗的面龐，感受著他肌膚灼熱的溫度。
「陛下，你知道嗎？
「臣妾好愛你，從見到你第一面就開始愛你了。」
即使是在黑暗裡，我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濃濃的愕然。
「妾這一生做得最不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你。
「若是重來一次，妾依舊會如此。」
顧雲起渾身一僵，片刻沉默後，從我身上抽身下來。
空氣凝固著，好像一潭靜水，無人願意把它打破。
最後，顧雲起胡亂抽了一件衣服，穿上後就要離開，腳步匆匆，不敢回頭。
我感覺有一雙無情的大手，隨著他離去的步伐，正殘忍地將生命的氣息緩緩從我身體中抽離，我呆呆地望著他決絕的背影，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肆意流淌。
7
顧雲起轉身離開那一瞬間，我拼盡全力，用最後一點力氣聲嘶力竭地問他。
「雲起，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一刻是有我的？」
我整個人如同一根緊繃的弦，目光緊緊地盯著他。
他身形一怔，定在了原地。
我滿心期待著，隻要他說是有我的，哪怕是片刻。
我堅信，隻要他這麼說，即使是我S了，也能掙扎著從棺材裡爬出來。
然而，他終究沒有給我哪怕一點幻想。
「昭妃，你累壞了，好好休息罷。」
我像是被抽去筋骨一樣，跌落在枕上，渾身一輕，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
我吃力地轉過頭，目光痴痴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陛下，您萬萬要記住，頭疼症發作的時候，要把忍冬花磨成粉裝在身邊。
「還有，您的膝蓋不可著了寒氣，秋日裡記得戴護膝。
「雲起……臣妾，對不起你。」
每說一個字，我都感到無比艱難，聲音顫抖而微弱。
顧雲起停下腳步，神色怪異而疑惑，扭頭看了我一眼。
「昭妃說什麼呢。」
我心裡的S灰一點一點滅了，嘴唇微微顫抖著。
他最終還是於心不忍，緩緩轉過身，動作輕柔地為我拉上錦被，手指微微顫抖著將我耳邊的碎發小心翼翼地掖到耳後，溫聲細語：「好了，朕知道你難過。」他輕輕吻了吻我的額角。
「別再裝病了，朕說了，隻要你明天乖乖接了聖旨，你仍是朕身邊的女人，沒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隻有你以後還像原來一樣，朕答應你，既往不咎。」
我靜靜聽著，沒有回答，隻是艱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他兀自說了好一陣，說著我們不可能到來的未來，眼看天邊漸漸泛起青色，門外侍從輕輕喚他。
門又緩緩闔上，徒留一片無盡的黑暗。
一陣鑽心的劇痛猛然襲來，我雙手緊緊揪著被子，身體忍不住劇烈顫抖，鮮血從我的喉嚨裡洶湧而出。
我努力抬起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隻能任由鮮血肆意流淌。
8
東宮裡，太子妃小院外一片蕭瑟。
顧雲起的步輦緩緩起架。
「皇上，皇後娘娘已經起身了，正在梳妝。
「馬上要登基大典了，您可要去看看她？」
一旁的內侍小心翼翼說道。
殿下每次從前太子妃這裡出來，心情就不好。
顧雲起撫弄著手裡的白玉扳指，沉默了良久。
「不了。
「回去吧。」
內侍抬頭，卻驚訝地看到顧雲起眼中那一抹落寞。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靜立著的小院，深深嘆了一口氣，包含著無限無奈。
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向前方。
遠處，晨光熹微，晨露散開成一片水汽。
9
登基大典上。
典禮即將開始，可昭妃遲遲不見身影。
內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連著幾次催人去請，得到的答復卻是昭妃起不了身。
顧雲起眼中怒意愈發深沉，猛地摔了手中茶杯，厲聲道：
「怎麼又鬧起來了？
「傳朕旨意，昭妃目無君上，貶為昭嫔。
「今日她就是S了，也要來紫鑾殿接旨！」
登基典禮上，天子雷霆震怒，周遭空氣仿佛瞬間凝固著，直到沈清婉溫言開口。
「陛下，木姐姐許是因為這封後之事心生嫉妒，故意跟您怄氣呢。
「登基典禮乃國之重典，這般拖延下去，怕是誤了天賜的良辰吉日，不如我們先開始吧。」
顧雲起轉頭看了一眼沈清婉，眼中的陰鬱散去了大半，換上了如水的溫柔。
「婉婉說得在理，是她太不知好歹了。
「幸好朕身邊還有婉婉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
沈清婉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與得意，卻又迅速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嬌弱地挽上顧雲起的手。
「皇上，臣妾願永遠陪在您身邊。」
顧雲起牽著沈清婉的手，一步一步踏上了紫鑾殿前高高的臺階。
……
東宮裡，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氣息奄奄。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漸漸遠去，我費力想要看清眼前景象，卻隻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光影。
我感到自己恍若風中的燭火，顫顫巍巍，搖搖欲墜。
一片黑暗裡，隻有寶珠抓著我的手，拼命用力搖著。
「娘娘……您快起來！
「娘娘！您千萬別睡……」
她的聲音逐漸遠去。
悠揚的鍾聲響起，響徹天下。
與此同時，一片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我殘存的意識。
我終於咽了氣。
10
一片黑暗襲來後，我感到自己的靈魂逐漸脫離了身軀，又悠悠飄浮在空中。
「宿主，沈清婉接過鳳印，您任務失敗。」
系統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我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個圓形的小機器人，一雙豆豆眼正一動不動盯著我。
我抱著胳膊，強裝鎮定地哼唧一聲。
「失敗就失敗，老娘失敗多了，還怕這一個？」
系統眨了眨眼，竟然也學著我哼唧一聲。
「等下小筒帶宿主去見他，宿主可別哭啊。」
我眼皮一跳，心跳一滯。
我才不會。
嫁給顧雲起的昭昭已經消香玉殒，現在是鈕祜祿·昭昭。
放不下他的時候，多想想他是怎麼放下我的。
…
小筒牽來一朵小雲，讓我坐上去，推著我去了皇宮。
彼時典禮已經結束，顧雲起已經牽著沈清婉的手下來了。
沈清婉穿著皇後服飾，眼裡是遮不住的喜色，對著顧雲起溫言軟語，嬌柔遣倦。
跟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在接到封後旨意以後，沈清婉趾高氣揚地來過我院子，輕蔑一揮手，就招呼下人把我屋裡所有東西，能拿的通通拿走，不能拿的就肆意砸毀。
不管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陪嫁，還是顧雲起賞的物件，皆不放過。
她說我已經不是太子妃，用這些東西是僭越。
隻是彼時的我，已經病重纏身、虛弱至極，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更提不起力氣跟她爭。
寶珠想阻攔，卻被沈清婉的人按住，巴掌如雨點般重重落在寶珠臉上，打得她一邊臉高高地腫了起來。
最後，她纖細的手拿起我枕邊顧雲起賞的玉佩，美麗的臉上劃過一絲陰狠，用力摔在地上。
剎那間，玉佩四分五裂。清脆的聲響仿佛在這寂靜的院中發出悲涼的哀鳴。
若是顧雲起知道自己一直護著的心上人私下裡是這副猙獰醜惡的樣子，會不會大吃一驚呢。
我有些好笑地想著。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慌慌張張跑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內侍跪在地上，渾身戰慄著。
顧雲起皺眉：「昭妃呢？」
內侍滿頭大汗，張著嘴卻哆哆嗦嗦的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顧雲起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沒用的東西，還要朕親自去看。」
11
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他見到我屍體的樣子，於是急忙跟在他們身後。
到了東宮，顧雲起還沒進我的小院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了悽厲的哭聲。
是我的寶珠。
我心裡猛然一揪。
「娘娘！您醒醒！您怎麼就這樣走了……寶珠怎麼辦呀！」
顧雲起腳步猛然一頓，緊接著下一秒就狠狠踢開大門。
「你這賤婢在胡說什麼！」
他一把拉開我床前的帳子，就看到了閉目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我。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S去的自己。
尚未幹涸的鮮血掛在我的眼角唇邊，模樣格外悽慘恐怖。
我心裡有幾分懊悔。
真是呀，S得這麼不美麗。
顧雲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手顫抖著伸向我的臉龐。
「昭娘……怎麼會這樣……」
寶珠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
「陛下……求求您……救救娘娘吧……」
顧雲起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慌張地向四周怒吼著：「愣著幹什麼，快去傳太醫！」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太醫們跪在了我的小院裡，一個一個為我把脈。
我心裡覺得好笑，這時候做出樣子，是給天下看嗎？
是呀，登基典禮之日逼S發妻，傳出去，百姓會如何看待？
顧雲起猩紅著眼，看向太醫們：「怎麼樣？」
太醫們皆低著頭，連連嘆氣。
最後，還是太醫院院首戰戰巍巍上前：「皇上，娘娘她……已經S去多時，臣等縱使有通天之力，也無力回天吶。」
「娘娘！您怎麼就這樣去了……」寶珠聽到這句話，像是被抽去了力氣，猛地伏倒在床沿上，抓著我冰冷的手哭得肝腸寸斷，眼淚幾乎都哭幹了。
顧雲起猛地回頭，怒喝道：「閉嘴！誰許你這賤婢胡言亂語了！」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憤怒與痛苦，仿佛這一切都是寶珠的錯。
可我看得分明，他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周圍人伏倒一片，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顧雲起呆呆站在原地，望著我的屍體，眼神空洞無物。
突然，顧雲起撲到床邊推開寶珠，SS抓著我的手，手上力度大得好像要把我的骨頭碾碎，仿佛這樣就能把我帶回人世。
「木昭昭！你給朕起來！朕知道你沒S！
「木昭昭！聽到沒有！不許再鬧了！」
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那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和深深的不甘。
不過，無論他此刻是何等的瘋狂，我都再也不會聽到了。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現在會驟然離世！」
他目眦欲裂地看著太醫，眼神中帶著無盡瘋狂，似乎要把太醫生吞活剝。
院首不住地磕著頭，沒幾下額頭就鮮血淋漓：「娘娘……是哀傷過度、心力衰竭而亡……」
「你！為什麼不來告訴朕！」顧雲起憤怒地指著寶珠怒吼道。
寶珠放開了我的衣角，跪倒匍匐在顧雲起腳邊，帶著哭腔的聲音顫抖著不止。
「皇上……娘娘仙逝前，告訴奴婢……今日是您登基大好的日子，萬不可因為自己毀了典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