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明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我直接躺在地上打滾,大聲哀嚎:「我不活了,男人S了,他大哥也來欺負我!」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啊,這是欺負我們家沒男人啊!」
年明一臉心有餘悸,這會兒父老鄉親都在,他又愛面子,急道:「你這女人,別胡說!」
「我胡說?!」我提高嗓子,聲音刺耳又尖銳,「你今天是不是要上門打我!」
村民紛紛開始譴責起年明來。
「年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年良去世那麼久了,香蘭過得什麼苦日子大家都看在眼裡,你還來給人家找不痛快!」
「是啊,怪不得蘭姐今天要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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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裡不幫襯幫襯就算了,現在還跑來人家家裡鬧,這不是欺負人家一個寡婦嗎!」
「你個做大哥的,怎麼老是插手別人的家事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香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系呢,三天兩頭往這裡跑……」
「一個女人拉扯兩個孩子不容易,你不幫忙就算了,今天還要來打人,像什麼話!」
「你真是拎不清,哎!」
在鄉下,兩三張嘴可以淹S一個人,年明小聲嗫嚅道:「我這不是看長貴受委屈了嗎……」
提到年長貴,我朝著他的方向望去。
他哪裡見過我發瘋的樣子,這會兒正大氣不敢出地躲在人群裡,渾身顫抖著害怕極了。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你跟著你大伯走啊!」我SS地盯著他,「以後讓他養你,你做他兒子!」
「我馬香蘭沒有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兒子!」
聽到我這樣說,年長貴腳下一灘水漬,竟然尿褲子了。
3
在村長的調解下,事情最終以年明向我道歉收場,賠了我五十斤大米。
最後,還把年長貴帶走了。
這下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人全部走後,我才收起剛剛的瘋癲模樣,走到裡屋,把我媽給放了出來。
「媽!」一打開門,我媽就衝出來緊緊地抱著我不肯松手,她哭得十分傷心,眼睛早已經哭得紅腫,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媽!」
「哎,媽這不好好的呢嗎?」我替她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拿過她手裡有些微發硬的冷饅頭,「都說了把饅頭吃完,我就回來了。不過現在也別吃了,走,媽今天中午給你做大米飯吃!」
年良S了,馬香蘭一個女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隻懂得賣點菜做生營生,哪裡吃得起大米,平日裡都是吃些地瓜、玉米糊勉強果腹。
今天鬧了這麼一出,我高興還來不及。
這年頭大家思想都還不開放,但我可不在乎什麼臉面。
如今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我和我媽的一頓飽飯。
院子裡的老母雞前兩天下了兩個蛋,是馬香蘭留著給年長貴的。
我一個做了蒸蛋,另一個煎了荷包蛋。
然後又去田地裡摘了顆大白菜,做了一碗白菜湯。
「吃!」我給我媽盛了一大碗米飯,端到她面前。
我媽營養不良,臉小得可憐,這下被飯碗擋了大半,隻露出兩隻還泛著紅的眼睛,「媽,你先……」
我趕緊打住她的話:「有飯了你就吃,以後別再說什麼媽先吃,弟先吃,我不愛聽。」
我把荷包蛋蓋在她的飯上,然後又舀了一勺蒸蛋拌著米飯喂到她嘴裡:「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寶貝,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總是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要知道自尊自愛,懂嗎?」
我媽乖乖地吃了一口,我又準備給她喂第二勺,卻發現她那口飯還沒吞下去。
我做的飯這麼難以下咽嗎?
「不好吃?」
我媽搖了搖頭,趕緊把飯吞了下去:「不是,是好香。」
她這副略帶討好的模樣,瞬間讓我心疼起來。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吃飽點,有媽在,以後咱們天天都有大米吃了。」
我媽疑惑地看著我:「媽不是每天都在嗎?」
「不一樣了。」
是啊,不一樣了。
從現在開始,再也沒人能夠欺負你,夏天你不用頂著烈日,中暑了還要強忍著難受收莊稼、割草,也能肆意奔跑在田野裡;冬天不用挨凍下田,更不用再凍紅雙手給全家人洗衣服,也有溫暖的被窩。
我會讓你好好長大,彌補你一個充滿春意的童年。
我會像你愛我一樣愛你。
「媽,什麼是低眉順眼?」我媽稚氣柔軟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自尊自愛又是什麼?」
「問得好。」我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故意賣著關子,「等你把這碗飯吃了我就告訴你。」
「一定要吃光哦。」
來日方長,你一定要學會愛自己。
4
我 3 歲那年,齊大強酗酒成癮,一喝酒就把我媽的頭往牆上撞。
5 歲那年,我媽抱著我偷偷跑回了娘家,卻被馬香蘭趕走。
從那年開始,年素素帶著我過上了邊躲邊逃的生活。
那是段極其漫長而又見不得光的日子。
我們在菜市場賣過菜,看到齊大強她就捂著我的嘴往放菜的桌子下面躲。
也在凌晨兩點的時候一起去撿過廢品,我困得昏沉,她會用提著兩袋礦泉水瓶的雙手邁著沉甸甸的步子一步一步背我回家。
她在工地上背過混凝土,卻因為力氣不大,一天隻能賺五十塊錢。
後來,我 18 歲終於考上了最好的大學。
當她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時,她已經病得很嚴重了,全身瘦得不成樣子。
「我的笑笑終於不用再跟著我受苦了。」
她解脫般地說出最後一句話:「飛吧,飛遠點。」
然後不多時,就泄了最後一口氣。
5
好不容易清淨幾天之後,我又開始憂愁起來。
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小學學校差不多也要開學了,我媽今年十歲,還沒有上學,我得想辦法賺錢。
雖說農村的孩子上學年紀都晚,但還是越早上學越好,這事耽誤不得。
我拿出馬香蘭藏在櫃子裡的壓箱底的錢,有零有整,小至一毛兩毛,大到五塊十塊,皺巴巴的一疊。
我數了數,整整兩百零七塊三毛。
不算太少,但也不多。
隻能拿出一部分在過年買點肉,剩下的錢還要留著生活。
一件新衣裳也買不了。
在這個貧窮落後的村莊,趕集的時候,除了雞鴨魚肉要拿錢買,其他東西鎮子裡的人大多都是以物換物等價交換。
畢竟,錢都是花在刀刃上的。
是啊,這年頭,肉是最值錢的。
那怎麼樣才能用一份肉,賺兩份錢呢?
鄉下的天黑得尤其早,黑得幾乎看不見月色,村莊裡的人睡得早,夜裡一片寂靜。
我媽在一旁熟睡,我聽著她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心裡一下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拿著零散的一百塊錢就帶著我媽去了鎮上。
初冬的清晨,寒霜鋪滿地,格外地冷。
我媽沒有一件像樣的棉衣,年長貴倒是有三件,我把年長貴的棉衣拿來穿在她身上,明明年長貴穿起來還有些顯小,在她身上卻大了許多。
我媽比同齡人矮小。
冬天的風冷冽地刮在我們的臉上,像是刀割。我牽著我媽的手,從村裡走到鎮子上,走了許久。
我先是買了一斤豬肉,然後又買了三斤竹筍和三斤木耳。
然後走進了一家陳舊的文具店。
老板娘像是認識馬香蘭:「喲!蘭姐,你怎麼來我們店裡啦,長貴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了,給長貴買的吧?」
我坦然道:「給素素買的。」
「什麼?!」老板娘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到我身邊震驚地看著我,「給女娃兒買的?難不成你要送她上學,蘭姐,你莫不是傻了吧?」
「女娃兒讀書有什麼好!」
「誰說沒用的。」我拿了一盒鉛筆,又拿了兩塊橡皮,「我家素素聰明著呢,一點兒也不比男孩子差!」
「哎喲,女娃兒過幾年就是別人家的了,都是賠錢的東西。」老板娘拍了拍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蘭姐,你怎麼這麼拎不清啊!」
「難道你還指望她給你養老?」
我媽抱著我腰的手緊了緊,蒼白的小嘴抿成一條直線,看樣子是聽到這話不開心了,但她卻隻聽著,並不開口。
「去去去!」我伸出手打了幾下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女人,「再說我跟你吵了,還做不做生意了?鹹吃蘿卜淡操心,你管那麼多幹啥子!」
老板娘邊說邊往後走:「好好好,我不說了,年良走了之後,我看你真是傻咯!」
「別聽她瞎說。」我摸了摸我媽的小腦袋,「你可是媽的心肝寶貝,在媽心裡,你才不是賠錢貨。」
我媽徹底把臉埋在我的腰間,不肯說話了。
我又挑了幾本作業本,和幾本教人識字的書,就帶著我媽回家了。
我攥著手裡剩餘的三十多塊錢,再加上家裡放著的一百多還要用到過年。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回家的路上我沒說話,光想著怎麼掙錢了。
也許是我的沉默,也許是文具店老板娘的話把她嚇著了。
我媽停在路上不走了。
她的目光低落而內疚:「媽,我給你丟人了。」
我想起上輩子,有一次學校開家長會時,她特意穿了她最新的衣服,卻還是被其他家長鄙夷輕視。
那時她也是這樣滿是難過的目光,略帶歉意地對我說:「笑笑,媽給你丟人了。」
我莞爾一笑,摸了摸她的頭,說出了和上輩子一樣的話:「怎麼會呢,你可是我的驕傲呀。」
我拉起她的手,準備繼續往前走,她還是停在原地。
我低頭疑惑地看著她,正打算問她怎麼了。
我媽卻先一步開口:「素素不是潑出去的水,素素要一輩子陪在媽媽身邊,我會一輩子孝敬你的。」
「瞎說什麼……」
「我不騙你!」我媽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篤定。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哎呀,我以為囡囡又要哭鼻子了,哈哈哈。」
我媽較起真來,這一刻她的眼眸裡不再充盈著常見的怯懦,被堅定取代:「我才不哭!」
「媽相信你,囡囡肯定不會騙我的呀。」
我一把把我媽抱起來,繼續往前走著,把凜冽刺骨的風甩在了身後。
好不容易走到家,我老遠就看到年長貴哆哆嗦嗦地縮在家門口,他去年明家的那天,走得急,沒穿棉衣。
幾天過去了,年明一家也不給他添一件。
一聽到動靜,他猛地抬起頭,我這才看清他被凍得紫紅的臉。
他衝我哭喊道:「媽!」
我掏出鑰匙,冷眼看著他:「讓開,別擋著我開門,這兒不是你家。」
「媽,我錯了。」年長貴跪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以後你說啥就是啥,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哼!」
我冷哼一聲,嘲諷道,「你不去找你那個爸,來我這作甚?」
不用說我也知道,年明這個人愛耍威風得很,那天年長貴找他撐腰,他來了可以不僅顯臉子,又可以聽得馬香蘭的馬屁奉承,何樂而不為。
可要是真要他收養年長貴,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就算他同意,他老婆斷然也不會同意。
一聽我不要年長貴,要把他送給他們做兒子,張大花肯定摔鍋砸碗不幹了。
又沒有血緣關系,說到底不是親生的。
多了一張嘴,不要錢?
年長貴哭的撕心裂肺:「我被大伯趕出來了!」
「一開始大母還給我吃飯,後來嫌我吃的多,就不待見我,把好吃的藏起來,隻給我吃剩飯剩菜,有時候都餿了,天天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