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眼尾還有一處未消去的烏青,鐵證如山,不可能認錯。
不過好消息是,他不知道是我找人揍的他。
輕咳一聲,我扯出笑臉,眉眼彎彎地示好:
「之前在風雅樓多有怠慢,還請殿下恕罪。」
恕罪是假,提醒他我為他解過圍是真。
反正承認是不可能承認打人的,但可以抓小放大,轉移重點。
「無妨。」他是個心胸寬廣之人,並不計較,一笑而過,「孤倒覺得,姚姑娘很是直率。」
「殿下叫我淨棄就好。」為表誠意,我趕緊上大號跟他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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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善如流:「那麼淨棄,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身份的?」
「就在剛剛。」
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態度賊好:
「這些天坊間多有流傳,說欽差大人明察秋毫,鐵面無私,還愛民如子。不僅在楚州破獲了賑災糧銀餉的貪汙案,還判罰了所有瀆職的官員,百姓一片叫好。」
「前日押送的賑災糧都已經先到了,卻未見欽差現身,我便想著以殿下之賢德明慧,必是另有打算。」
「而剛剛,我一入席,便見貴人雖於低調角落,卻是矜貴不減,姿儀昂然,令人過目不忘,視之棄俗,感念於心……」
和其他的妖豔賤貨好不一樣。
一番話說完,我汗都快下來了。
從來都是被人誇,就沒這麼搜腸刮肚地誇過人。
今兒算是都還回去了。
他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捉弄我,奉承了半天,就擱那微笑聽著,也不打斷。
糟糕,他不會真聽進去了吧?
我可是要詞窮了!
又阿諛了好大一串後,他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了,卻似暗中含鋒:
「淨棄姑娘不愧為九省才女,連誇贊都如此清新脫俗,比別人更好聽幾分。」
嗯???
拐彎抹角地罵我是馬屁精?!
這人咋這樣!
9
在場眾人,見秦衍亮出了身份,皆是一片哗然。
有反應快的,已經迅速跪了下來。
我見周圍低下去一片,趕忙也福下身,向他行禮。
他卻眸色微斂,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小臂。
「淨棄不必多禮,小王受不起。」
這話怎麼說?
但還未及問出口,姚月明已忽然上前,迅疾而不著痕跡地擠開了我。
笑吟吟地福了一禮,可謂身段柔媚,弱柳扶風,動作間,鬢角也隨之稍稍垂落半縷發絲,當真溫香軟玉,我見猶憐。
果然狐媚子也是要看天分的。
欣賞狐媚子亦然。
但顯然這種美好品質,我們的高嶺之花二殿下並不具備。
他急急退了一步,脫口而出:
「施主請自重。」
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傳聞二殿下雖生於天家,卻長於佛寺,受教於各大名家鴻儒,果然孤清得很啊。
姚月明身攜系統,素來高傲順遂,從未受過半分冷待。
更遑論被如此當眾打臉,登時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隻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極為精彩。
定王夫婦立刻就心疼壞了。
但二殿下畢竟是皇子賢王,身份尊崇,他們懾於皇威,不敢造次。
還得硬擠出笑容,諂媚討好,殷切地招呼僕人過來服侍。
下人魚貫而入,團團圍了上來,我自然順理成章地被擠到了一旁。
但我前面曲意逢迎,好話說盡,鋪墊了那麼半天,可不是為了給別人做順水人情的。
於是我撩起下擺,席地而跪,抬眸直直望向人群的最中央:
「楚地三州的受災百姓S得冤枉,請晉王殿下為他們做主!」
他目色微怔,大步流星地穿越眾人而來。
一把將我扶起:「起來說。以後在我面前,不必行禮。」
10
姚月明之前想爭權,想奪利,想獨佔府內資源,甚至擾亂詩會和查賬,都還能算是小打小鬧。
我懶得多做計較。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將百姓的命視作兒戲。
明知災民困苦,朝不保夕,卻為了與我爭風鬥氣,暗中下令關閉了所有糧倉。
我規勸不得,四處周旋,三番五次籌糧,才勉強度過了危情。
可前幾天又在水災過後,爆發出了瘟疫,比糧食更加匱乏的,是治病的草藥。
她偷偷放出消息,不準任何人將對症的草藥賣給我或與我有關之人。
但此般情形,我早已在夢中見過。
隻因我自幼,在天賦之上,學神農驗千針,嘗百草,施診多年,苦修出了醫術。
終於在師父的名下,贏得了小醫仙的稱號。
她心生嫉妒,便暗裡阻撓,明處相競,說自己不用看病問診,隻需直飲聖水,便可妙手回春,消疼止痛。
漸漸地,醫仙之名,便成了她獨有的贊譽。
連我的師父都沒了位置。
但師父醫者仁心,醫術高超,一嘗過她所謂的「飲料」,便知裡面大有蹊蹺,多喝勢必會成癮。
可他的苦心規勸與告誡,卻被別人說成是阻撓後輩,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
最終不僅聲名掃地,還為了去採治病的草藥,慘S深山,被野獸蠶食。
所以這次,我早早便做了準備,與師父聯手建倉舍,重隔離,日日消S,還從其他州運來了藥草和相關的防傳染物品。
總算遏制住了瘟疫,未造成傳染和傷亡。
然而千防萬防,萬沒想到姚月明為了一己私欲,竟在水源處下毒,故意造成瘟疫的假象。
又趁著眾人四處勘查緣由而不得之時,施施然地出現,推廣自己手中所謂包治百病的「聖水」。
實則是想以此成癮,控制整個北域。
我說完前因後果,又將一應證據,全都上呈到晉王面前。
他一一詳細看過,再抬頭時,鳳目中是隱隱壓著怒火的威儀:
「姚月明,你可知罪!」
11
姚月明卻是冷笑一聲,理直氣壯地反問:「我何罪之有?」
「你有三大罪。」我站上前去,一一列出。
「其一,你不該在水源處下毒,戕害人命。」
「其二,你不該在險要水地強行發展風車,勞民傷財。」
「其三,你不應在修固河堤時,用軟木替代硬木,以次充好。」
「三樁大罪,樁樁害人性命,所造S孽,罄竹難書。」
「證據呢?」她挑眉笑著,似乎篤定我動不了她,依舊肆無忌憚,「我為人良善,不與你計較,可貴為堂堂郡主,怎能白白受你冤枉?」
我知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子,示意隨從將人帶上來,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在水源處下毒,被我當場抓住,人證物證俱在,抵賴不得。」
「誰說我要抵賴了?」她抬起手帕掩唇輕笑,眼角眉梢的惡毒幾乎從目中溢出來,「那明明是我的下人,誤解了我的命令,拿錯了藥而已。」
「人命關天,豈可兒戲!」我心中一陣火大,冷聲質問,「你知不知道水患蝗災之後,多半會爆發傳染性疫病?稍不留神,就會S很多人!」
「這不是沒S嗎?都活得可長命了。」她的話是咬著牙說的,語氣中亦帶了明顯的恨意與遺憾,渾不在意道:「再者說,中毒罷了,醫治不就行了嗎?我又不是沒給解藥,真是小題大做。」
「事關百姓無小事。」我認真地看著她,盡心規勸,「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定王府奉皇命鎮守北域,統轄九省十六州,理應對百姓負責。」
「我沒空聽你說教!」她不耐煩地打斷我,「小小黎民,在本郡主眼中,與蝼蟻無異,就是S了,誰又會真的在意他們呢?」
「放肆!」二殿下再也聽不下去,呵斥出聲,厲聲下令道,「來人,把她拿下。」
姚月明這才慌了神,雙手不斷掙扎:
「我可是堂堂郡主,誰敢抓我?你憑什麼抓我?」
「憑什麼抓你?」二殿下幾乎被她問笑了,昂然道,「就憑本王是特派欽差,身負皇權,為民請命。」
「呵!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出王爺!庶妃生的二皇子!」
姚月明依舊在不怕S地叫囂,神色潑辣:
「我可是定王府的嫡長女,比你出身高貴多了!論嫡論長,你哪裡比得上我半分?!」
「哦?那本王是不是還要向你行禮問安啊?」
二殿下怒極反笑,氣勢愈發懾人,目光更是如刀投去。
「今日便試試,你這『高貴』的出身,可能護得住你?」
12
「大膽!簡直大膽!」姚月明大喊大叫,急得直跺腳,「母親你看他!」
定王妃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她又巴巴地轉向定王,聲色越加急銳:「父王,你說句話啊!」
「姚月明,適可而止吧!」我警聲提醒她,「否則若是真的追究起來,前幾日的山體塌陷,與你也脫不了幹系。」
「關我什麼事?」她生氣地大吼,憤急地指著我的鼻子,「你以為本郡主是被嚇大的嗎?在這裝腔作勢,就能給我定罪了?」
我看著她,隻覺得愈發可笑,一針見血道:「圍固山體的木材,你敢說沒有經過你手?」
她的眼驀地閃過一絲心虛,卻依舊嘴硬:「木材怎麼了?名貴就名貴唄!不是你說的嗎?為民請命,為百姓謀福祉,怎麼,用你幾根破木頭就舍不得了?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若你隻是用了木材,我壓根就不會追究。」
我冷靜地看著她,直指重點。
「但你有沒有想過,滦河與佘山,地勢險要,道路崎嶇,若有驅動水利風車的條件,為何我早些年沒有推廣?」
「你為爭那虛名,做幾個華而不實的風車,不僅不能惠民生田,反而勞民傷財,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可你調換硬木,轉用易受損受潮的湘木去圍固山體。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會害S多少人嗎?」
「什麼調換?什麼修固?你在說什麼?」她滿臉的疑惑,「我根本就沒有做過,你不要冤枉我!」
二殿下見她依舊強詞奪理,輕搖了搖頭,對我道:
「孺子不可教也,不必再費心多言。」
話音未落,姚月明卻忽然指著我們兩個大叫:
「哦我知道了!你們一早就認識!你們合起來陷害我!」
「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再難隱忍,將所有證據扔到她的面前。
「你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實際,大興土木,在九省之內建水風車,導致無數堤壩毀損,直接造成此次水災。」
「災後瘟疫,你不僅不幫著救人,還為了陷害我,處處掣肘,甚至不惜在水源處下毒,百餘人無辜枉S,居心險惡,罪不容恕。」
「還有其他那些所謂日光儲能,風力發動……全是面子工程,毫無實際用處。百姓早已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尤其受災後,更是完全沒有活路。」
「你卻一味下令增加稅收,全然不顧百姓S活,甚至暗中派人搶了朝廷的賑災銀糧,私運省內,翻高幾倍賣出……」
「所累罪行,罄竹難書,這一樁樁都是你親自所為,不是你自作孽,誰算計得了你?」
我每說一件事,她的臉色就白上一分,最後音落,她已面無血色。
但依舊還在掙扎辯解:「不是的!這些,這些都是你做的!」
二殿下聞言,直接嗤笑出聲:「證據都擺在面前了,還在栽贓嫁禍,真是不知羞恥。」
姚月明猛烈地搖頭,猶自不敢置信,慌亂地自言自語:
「系統!系統你出來!你說過這些都會算在她頭上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了我的罪狀?」
她沒有得到回答,更是急切,質問幾番後,竟開始大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你說話!你回答我!」
「別再做無用功了。」二殿下冷冷開口,「你的系統已經廢了。」
姚月明瞬間愣住了,猛地抬頭:「你騙我!」
「我有沒有騙你,你自己心裡清楚。」二殿下冷冷地望著她,「這幾天,它對你的問詢有沒有回應,命令有沒有執行,你應該知道得很。」
此話如當頭一棒,直接將姚月明砸懵了:「為什麼?」
13
「你的系統,不中用了。」
二殿下氣定神闲地說完,輕撩衣擺,坐在了主位之上,手中慵懶地把玩著一支生了銅鏽的金簪。
那造型與弧度,與小狗卷卷曾叼給我的讀心簪,竟如出一轍。
二殿下斜斜望了姚月明一眼,將簪子扔到了她的腳下,冷聲道:
「先祖仁聖德太後,曾下令大肆捕S過穿越者,此後消停了百年。」
「大概是這些年,父皇對你們那些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讓你們以為自己又可以了。」
「殊不知仁聖德太後與先帝,早已留下了應對之法,你們一旦卷土重來,便是自尋S路。」
「我不信!我不信!」姚月明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拼命捶打腦袋,「系統你出來!你把他們S了!你把他們都S了!」
很明顯,她不會得到回應。
可她完全喪失了理智,漸入癲狂。
甚至為了逼系統現身,不惜以頭撞地,不消幾下,額頭便滲出了血。
再幾番後,便血肉模糊,發絲混著血水貼在臉上,極其慘烈。
定王妃心疼極了,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抱住她:
「月兒,我可憐的女兒,千萬莫要傷了自己。」
二殿下冷冷望了她們一眼,肅聲下令:
「此女作惡多端,罪不容恕,如今又在此妖言惑眾,其心可誅。判……」
「等等!」一直沉默無言的定王突然開口,「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月兒沒關系!」
14
北域九省十六州,雖自殊王統一後,並不完全齊心。
尤其因殊王離奇患病,英年早逝,更是各州有各州的謀算,每省有每省的城府。
甚至亦曾多次兵戎相見,各自為營。
更有最野的楚地五州,常常不聽號令,時時都想獨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