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若遭逢任何災禍,九省十六州的所有人都是患難與共,齊心協力的。
其中楚州,身處關隘,地勢險峻,乃入北域的必經之路。
而這次朝廷派放的賑災銀餉,之所以一直沒到,便是在中途被楚州州長給貪贓了。
之前我幾次三番籌銀募糧,也都被拒絕。
其後都有定王的影子。
若不是他發了話,他們絕沒有那個膽子耽擱。
而定王這樣做的目的,是怕我會搶了姚月明的風頭。
至於調換修固佘山的用材,則是暗中賣了,偷賺差價。
負責的相關掌櫃躬身上前,小心地說他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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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定王站在那裡,滿臉大義凜然的模樣,不禁回想起來,以往時日,他確實對我使用硬度高韌性好的名貴木材修山多有牢騷。
而二殿下聽定王的話,更是怒不可遏。
他微眯了眯鳳眸,目光森冷地望著定王父女,寒聲下令:
「將他們押下去,明日午時,斬首示眾!」
定王卻無所畏懼,高高揚起手中金牌:
「先帝御賜免S金牌在此,誰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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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眾人皆寂靜一瞬,便齊齊跪拜在地。
二殿下面色沉凝,緩步走至定王跟前,站定。
冷厲迫人的目光望過去半晌,定王便受不住地轉開了視線。
他又掃了一眼免S金牌,肅聲道:
「定王府滿門忠良,祖孫三代,百餘人皆為國捐軀,戰S沙場。先帝念此功勳,特賜免S金牌,以庇佑姚家子孫。本王身為皇嗣,自然亦當敬重元勳,遵令而行。」
定王聞言,明顯微微松了口氣。
可二殿下話鋒一轉,眸色驟厲:
「但若並非姚氏子孫,冒名持用者,罪同欺君,S無赦!」
「你可想好了?」
定王的面頰微微抖了抖,眼中閃過一絲心虛,仍強自嘴硬道:
「微臣便是定王本人,與小女月明,乃如假包換的姚氏子孫。」
二殿下聞言,冷冷一笑,眼底漫上更疏漠的寒意。
我心知時機已到,當機立斷上前,下跪,伏拜,提告,一氣呵成:
「定王S得冤枉,求殿下為其昭雪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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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似沒想到我會提出得如此及時,配合如此默契。
他微斂神色,上前將我扶起,語色溫和道:
「站起來說。」
我原想著,先為百姓打開糧倉和藥材庫,賑災之後,再為父母伸冤。
可如今,情勢所迫,若再不將真相大白於天下,賊人又要假借定王府之名,逃脫罪罰了!
忍著淚,更忍著滿腔怒火,我將十二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當年我爹回京述職的途中,救下了深陷絕境的假定王。
因容貌相似,興趣相投,索性結為了兄弟。
不料他竟狼子野心,恩將仇報,利用我爹的信任套取了他的身份,暗S他於佘山。
後又裡通外敵,伏擊戕S了我娘,轉而搖身一變,成了唯一的生者。
憑著遺屬身份,借此為功勳,得陛下親封,承襲了定王爵位。
「我說得沒錯吧?」我如刀目光直直投向假定王慌亂的臉,叫出他真正的名字,「周揚!」
他神色驚滯一瞬,但很快便勉力鎮定下來,依舊S不承認:
「你在說什麼,本王聽不懂,隨意攀咬侯爵,可是S罪。」
「該治罪的是你!」肅立在一旁的賀正臣終於再難隱忍,一腳踹在了他的膝窩,以雙刀抵在他的後頸,「我籌謀十年,今日便是你的S期!」
晉王亦是聲色俱厲,威喝道:「周揚,你知不知罪!」
周揚伏地而拜,依舊嘴硬:「微臣冤枉!」
「你以為,沒有證據我會輕易打草驚蛇嗎?」晉王話音未落,侍從便立刻心領神會,迅速遞來一摞文件。
晉王全部丟到了周揚的面前。
「這些供詞和證據,你好好看看。」
「楚州的州長已然伏誅,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定王怔了怔,登時臉色煞白,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他怎麼會……」
晉王冷笑一聲:「你以為靠著同樣的容貌,刻意模仿他的習慣做派,便真的能成為他嗎?紙難包火,雁過留痕,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周揚的嘴唇動了動,半晌,目色一沉,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破釜沉舟道:
「你不能動我,我鎮守北域十餘年,是全境之主,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將此處控制住。」
「是嗎?」晉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將目光轉向我,「淨棄,你怎麼看?」
我還未及開口,一旁心直口快的鹽幫大當家已迅速開口:
「大郡主在北域九省十六州,當然還是說了算的!」
他揚聲問向下面眾人:「兄弟姐妹們,是不是?」
「是!是!」一呼百應,「大郡主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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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終是嘆息一聲,沉默半晌,將目光投向了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三年前。」
我回視於他,目光如炬,不躲不避:
「姚月明也是我找到的,她尋來定王府,亦是我一手安排。」
他永遠不會懂得,當初我為了不讓他們傷心,暗中替他們尋找親生女兒。
最終卻查到,他是我的血海仇人時,是怎樣的天塌地陷,傷心欲絕。
「我早就該知道!早就該知道!」他顫抖著唇瓣,掩面而泣,「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是真的愛過她。」
「愛她?」我簡直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愛她便是害她夫君,偷她功業,冷待她的女兒?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顫了顫,哭得更厲害了,半晌,突然大吼一聲:「她活該!」
他的臉上湧起憤恨的怒火:「明明我模仿得那麼像,她卻還是不喜歡我,我都甘作替身,隻求她垂憐於半分。她卻鐵石心腸,拒我於千裡之外,還要我將心思放在政事之上,建功立業,善待妻小。」
「那我便奪了她的功業,看她眼裡能不能有我!」
「我本沒有要她S的!我隻想讓她明白我對她的情意,於危急之際,英雄救美,她總該青睞我一二了吧?」
「可自大長公主案之後,陛下最是忌憚女官女將,容不得她,我別無選擇。」
「還在強詞奪理!」我怒不可遏,一把抽出旁邊侍衛的佩劍,直抵他的脖頸,「明明是你蓄意接近我爹爹,害我娘親,我今天便S了你!」
「如今就算S了我,他們也回不來了。」
他垂首跪在晉王面前:「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但妻兒老小俱不知情,皆屬無辜,求殿下開恩,放他們一條生路。」
放他們生路,那誰來放過我的家人親友呢?
我走到他面前,聲音雖低,卻S人誅心:
「你不會以為,這真的是你的女兒吧?」
他猝然愣住,面如S灰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你什麼意思?」
我冷冷一笑:
「我早說過了,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不可能!她就是我的女兒!」他一把拉過姚月明的手,指著腕上的胎記說,「這不可能會錯的!」
姚月明卻突然笑了起來,滿嘴血沫地叫喊道:
「我才不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早就S了!」
「誰讓她多管闲事,一直在身體裡阻攔我,她活該!她活該哈哈哈哈!」
「系統!把他們S了!把他們都S了!」
定王怔忪片瞬,終於明白了一切,幡然跌坐到了椅子上,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頹然半晌,忽然抬頭看了正在發瘋的姚月明一眼,突然搶過侍衛的佩刀,一刀捅進了她的身體。
姚月明滿眼都是不敢置信,還未及掙扎,便斷了氣息。
周揚的手大力地顫抖,涕淚橫流,不斷地呢喃:
「乖乖女兒,爹爹對不起你,爹爹給你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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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拿下!」
晉王一聲令下結束了這場鬧劇。
無數官兵魚貫而入,將周揚圍了起來,壓入了天牢。
後來晉王告訴我,其實周揚是禮王故意派來接近我娘的,與十幾年前的長公主疑案有關。
我娘正是長公主的部下。
他此次押送周揚回京,便是要將冤情昭雪。
而賀正臣的爹娘,也是長公主的心腹,滅門之火便是因此被牽連。
他原本隻想自己報仇,並不願讓我牽涉其中。
所以才會孤身一人赴京。
和二殿下回來北域後,也是故意將我趕出王府,當眾斷絕關系,怕我會受到牽連。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找到了我。
但他是不善言辭的人,站在那裡,靜默良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倒是我先開口:
「賀正臣,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聾了?」
他猝然愣住,抬頭慌亂地看著我,手足無措:「啊?」
「還是你沒有嘴?」
我毫不客氣:「告訴我實情,或給我個提示,會要了你的命嗎?」
「……不,不會。」他理虧詞遁,「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受到傷害。」
「血海深仇,傷害是一定會受的。」
我單刀直入,一針見血地問他:「重點是,你究竟是拿我當個人,還是當個物件?」
「當然是人!」他急道,「我怎會拿你當物件?」
「那你有尊重過我嗎?」我詰聲反問,「你以為隱瞞是為我好,以為不說是保護我,以為這是偉大的愛情,但實際上,這是性別霸凌,是女子的失權。」
「你不覺得我有實力報仇,所以不講與我聽,不覺得我能同你並肩作戰,所以隻將我圈在你認為安全的罩子裡。但我是個人,我有我的思想、謀略、志向和抱負。」
「我不是要靠著誰才能復仇的菟絲花。」
他神色愕然,怔怔地聽著,似醍醐灌頂。
思考良晌,躬身朝我深深一拜,誠懇道歉:
「對不起, 是我考慮不周,思想淺薄了, 以後絕不會再這樣了。」
後來很久之後,我曾好奇地問過他:
「若當初你沒發現我不是周揚的親生女兒,你還會這樣做嗎?」
「會。」他毫不猶豫, 頓了頓,又道,「但我用狀元之位,換了一道赦免令, 可保你性命無虞。家仇務必血債血償, 即便你永遠無法原諒我, 我,我也是認的。」
「我當然不會原諒你。」我看著他驟然變了的神色,輕笑道,「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你與我是同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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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晉王那日,我拱手朝他深深一拜:
「多謝二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 為枉S者持正義,伸冤情。」
可再見賀正臣那日,他高頭大馬,聲威顯赫,身邊卻帶著一個弱柳扶風的美貌女子。
「(「」他急忙拉住我,不讓我行禮:
「不許再跪!」
「真正的定王恪守職責, 鎮守北域,勞苦功高, 是我來晚了。」
他頓了頓,思索片刻,還是猶豫地開口道:
「你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是否認識姚屏辛姚將軍嗎?」
「記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 「我當時以為你是三殿下,撒謊了,套麻袋揍你的人也是我找來的。」
他啞然失笑:「我知道。」
微微一默,又道:
「我其實是想讓你轉告她,三弟……已經知道她假S之事了,正在趕來的路上。」
我:「蛤?」
晴天霹靂!
我送走了他, 立刻就趕去了阿姐的閉關之處。
卻看見三師妹正在那裡卜卦,面色幽深, 眉頭緊鎖。
我急忙湊上去:「怎麼樣?卦象怎麼說?」
她微微沉吟:「大姐不會有什麼事, 普通的追妻火葬場罷了。」
「這就好。」我大松一口氣。
她卻又道:「但我今晚會S。」
「……啊?????」
「我跟你說。」她一把拉住我,目光漸漸迷離, 昏昏欲睡,「你千萬別愛上他……」
「愛上誰啊?」我急得要命,她卻已經沒了氣息。
我趕緊抱起她,狂跑到阿姐閉關的門前。
卻正見阿姐走了出來, 她看都沒看一眼, 隻道:
「別擔心,她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你也要承擔你的責任。長公主之案,我們隻是冰山一角, 絕不能深埋北域,你定要讓它上達天聽。」
「那你呢?」我急道。
「我去找三皇子。」
她閉了閉目。
「我與他之間,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