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千辛萬苦請來這位姑奶奶，可不是為了壯大沈家的。
當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姑奶奶鎮定自若，自己給自己重新蓋上蓋頭，她從林家帶來的人呼啦啦接管了婚禮現場。
一個膀大腰圓的嬤嬤按著我娘的肩膀，聲如洪鍾：「請夫人上座！」
然後「喀拉」一聲，我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有了我娘做前車之鑑，我爹可乖順了，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沈光宗則被兩個看似柔弱實則雙開門的侍衛按住，逼著他跟姑奶奶成了親。
隨後姑奶奶蓋頭一掀：「春宵一刻值千金，這洞房花燭夜……」
所有人識趣地作鳥獸散。
Advertisement
我穿著小丫頭的服飾，混在裡面並不顯眼。
臨出門前，我借著人流掩飾，回頭看了一眼。
沈家如今的「長子嫡孫」鹌鹑似的縮在一角，雙手環胸，大喊：「你不要過來啊！」
我娘想去救他，卻被嬤嬤SS按住，肩膀不自然地扭曲。
我爹掩面，似在垂淚，終於忍無可忍似的起身離開。
嘖，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凌遲三千六百刀，眼下才起了個頭呢。
23
接下來的時間，我很安分地窩在四皇子那裡，組建我的審計團隊。
累了，我就叫人來把沈家的故事當成評書段子給我講，順手嗑個瓜子喝杯茶，小日子過得無比愜意。
那林家姑奶奶果然不是吃素的，據說新婚第一天，沈光宗就連夜請了大夫入府診治，成功獲得了姑奶奶一句：「呸！沒用的東西。」
三日回門時，林家姑奶奶帶著沈光宗住在了林家，馮舉人作為通家之好，上門拜訪。
這回沒過夜呢，大夫就拎著藥箱急匆匆地來了。
但馮舉人倒是不嫌棄沈光宗沒用，反倒連連贊嘆，誇我爹娘教子有方。
我那疼愛兒子的娘親聽說這句話後，眼皮都沒抬，立刻厥過去了。
這回是真的。
而我爹則連連嘆氣：「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去吧。」
但私底下又找了十七八個年輕姑娘，準備一展雄風，再創小號。
報復他們，可以。
但我不想因為這件事連累無辜的人，比如那些可憐的姑娘。
於是我笑著叫來了勤學苦練的審計團隊，交給他們一項出師任務：查清沈家的賬目明細。
24
說實話，我真沒覺得這是難事兒，因為就憑沈家這兩位「優秀」的長子嫡孫，那賬本是萬萬不會多麼精細的。
但我沒想到，有時候爛賬也可以爛出風採，爛出水平。
學得最好的一位捧著算盤，額頭全是冷汗：「先前我還以為這賬目不過如此，我可是常年核對國庫賬目的！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倒也不必。
我親自撸起袖子，撈過賬本。
然後我也傻眼了。
不是吧？我前世接手沈家賬目時雖然也亂，但那是個合理範圍內的亂，能看出來下人中飽私囊，鋪面管理不善，沒了。
但這一世可就大不一樣。
首先，沒了我力挽狂瀾。
其次，還得擠出錢來還給馮家那五萬兩的「聘禮」。
最後，沈光宗的大婚也辦得一塌糊塗。
我還故意找人去給管家下套，還給回扣。
真是悔不當初啊。
我拍青了自己的大腿。
實在是我沒想到，沈家這群廢物，離開我之後一點兒都轉不動！
前世我爹那老登藏私房錢的時候可看不出來，把自己的小賬打理得可好了。
但現在呢，為了搭上林家這條姻親線，也為了還錢，我爹已經把自己的小金庫掏空得差不多了。
自然，幾乎都到了我手上。
這些錢送我我都嫌髒，可我更不願意留給沈家那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想了想，讓徽娘來經手。
她是個溫柔誠摯的好姑娘，我把所有從沈家摳出來的錢都交給她，我說：「辦個慈佑堂吧。」
我是從孤兒院中走出來的。
現在這個朝代，孤兒院的條件很差，不知道多少孩子沒了父母的庇護，餓S渴S凍S。
我想我來這裡走了兩趟，起碼要做點什麼。
徽娘一愣：「您是大好人。」
說著，她就要給我跪下。
我趕緊扶起她，受之有愧。
我算什麼好人，不過是幡然醒悟的可憐人。
25
沈家的錢沒了，我爹那平靜安穩的小幸福也跟著沒了。
他的十七八個美貌姑娘成了泡影，於是氣得天天在家罵街。
正好，四皇子給我辦的女戶也下來了，是時候給他們最後一刀了。
我雄赳赳氣昂昂，帶著我的審計團隊，砸開了沈家的大門。
沈家連門房都養不起了，走到裡面才聽見我爹的呵斥聲：「你們是誰！居然敢擅闖沈家！」
我從人群中探出頭，秉承著勝利者特有的寬容：「嗨，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我爹眯著眼睛，看了我很久才想起來，我是他那個沒什麼用的女兒。
「跟外人鬼混在一起，不成體統！還不快讓他們走，滾過來跪下！」
無論沈家多落敗，他總是能在妻女面前逞一逞威風的。
我亮出手裡的令牌，是四皇子給我的，經濟犯罪核查專用牌：「我們家不是要沒錢了？沈光宗大婚哪兒來的錢，我這是怕你走上歧路，特意來挽救你的啊。」
這話我說得聲情並茂，因為上一世，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玥兒，為父這是怕你走上歧路，特意來救你的啊！」
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經得起查，他便割了我的舌頭，串通商行上下，將沈光宗的罪名和賬目一並安在我身上。
還要高高在上地嘆息，是我做錯了，是我讓他們顏面無光。
是，我是做錯了，我最大的錯，就是過於相信他們對我的愛。
我隔著生S血仇，站在他對面，笑得很放肆：「爹，這可都是我對你的愛啊，愛之深，責之切。
「若不是愛你，誰會對你的一點小錯斤斤計較？不還是想讓你成為更好的人嗎？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吧。」
我把上一世最後，他高高在上對我說的話全都還給了他。
我爹捂著胸口，指著我狂罵：「逆女！當時生下你就該掐S你！」
原來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你也是知道疼的啊。
我笑得直不起腰，一揮手，早等在外面的侍衛就衝進來, 準備抄家。
爹跪在地上，娘在後院尖叫：「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闲庭信步般走進去, 看著她秀美但難掩憔悴的眉眼。
「我是太愛你們了，才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們走上犯罪的道路，沈光宗可是長子嫡孫, 等他出來，一定能帶領沈家重新走上輝煌，對吧？」
我娘大失風度，狠狠對我唾了一口唾沫：「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哥的能耐！」
「嫉妒什麼？」我歪了歪頭, 「被男人睡, 還是被老太婆睡？」
這話戳到了她的痛處：「這是我兒受人歡迎！你這種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怎麼會懂！隻要我兒願意, 大把的好姑娘等著給他生孩子！」
如果非要在我的痛恨中分出三六九等，在恨沈光宗和我爹之後，才是我娘。
因為我沒辦法要求一個從小遵循三從四德的女人突破自我。
這不是她的錯，可她確實傷害了我。
所以我除了恨她, 還覺得她可憐可笑。
我抬手，似是碰了碰她的眼睛。
——我的眼睛生得最像她。
我哄她繼續沉溺在長子嫡孫天下無敵的夢裡：「那娘你可千萬等著看, 林家姑奶奶生了那麼多孩子，現在也能老當益壯, 給我哥生下你的嫡長孫。」
我娘捂著耳朵, 一邊尖叫一邊搖頭。
顯然, 林家姑奶奶這個比她還大十五歲的「兒媳婦」還是有點刺激了。
「娘，你可千萬要兒孫滿堂啊。」我眉眼帶笑, 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
26
沈家人很快就被下了大獄。
數罪並罰。
偷稅漏稅、以次充好、倒賣貢品、官商勾結。
——對，我順手把馮舉人也送進來了。
畢竟, 他與沈光宗也算有夫妻情分。
雖然沈光宗現在已經被玩弄得半身不遂了，但是馮舉人還是很愛他。
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從我爹娘到沈光宗，再到放高利貸的林家姑奶奶和馮舉人, 一個都沒落下。
27
四皇子驚嘆：「你這結業考試還挺有難度。」
彼時我已經自立女戶，改了名字。
現在的我不叫沈玥，叫沈計，是賬房先生們一聽要縮起脖子的程度。
我說：「太簡單了，以後我不在跟前兒了他們怎麼辦？」
四皇子認可，點點頭, 又問：「以後你打算？」
我歪頭看他，看他那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你想我做什麼？」
四皇子苦笑：「女戶若是嫁了人, 便自然同夫君的戶籍一處。」
我娘拉著我哥的手，淚流滿面：「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執掌家業，這些年可苦了我兒。」
「全我」四皇子幫了我，但我也給了他有力的幫助。
聽說四皇子靠著一手審計團隊, 查抄了不少貪汙受賄的官員，這種打壓了別人壯大了自己的好事兒，誰不想一直幹下去啊。
但之後呢？
一入宮門深似海啊。
前世我被困在沈家當牛作馬十年，還沒有好好看過這片大好河山呢, 如今我預備帶著徽娘夫婦一起, 跟著商隊四處走走。
徽娘說她走到哪兒，就要把慈佑堂開到哪兒。
我說好啊好啊，那我來給你掙銀子吧。
我們倆一拍即合。
今天的太陽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邁出了門檻。
面前的路被太陽光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色, 遠處遙遙探出一枝春色，似在喚我。
我頓了頓，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這條路。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