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綿綿,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我——」我像之前一樣拒絕。
話未說完,一根修長的手指拂過唇角:
「別拿之前的接口搪塞我了。
「你口中的男朋友,原名叫李芮冰,是個——
「女人。」
我憤怒開口:「你調查我?」
「綿綿,」他嘆息,「我說過我不會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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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漂亮的眸子裡倒映著我的模樣。
沉默在我倆之間彌漫散開,過了許久,我才開口:
「回不去了。
「沈聽肆,你還記得你大學畢業那天,幹了些什麼嗎?」
沈聽肆聞言,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錯愕:「原來,你——
「你都知道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什麼?
知道你在跟我分手沒多久,就跟林輕雨滾在一起了。
跟我最討厭的人,在一起了。
像是在告訴我,我的人生一直都很糟糕,一直都不如她。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將手腕抽了出來。
下一秒,他重新握住,阻止了我離去的步伐:
「我不是故意報假警的。」
「什麼?」
什麼假警?
他焦急地向我解釋:「那段時間,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我到處找不到你。
「你可以是故意躲著我。
「但你連畢業證都沒來領,你怎麼會不要畢業證呢?明明你給我說,你費了好大勁才考上這所大學,才讓你爸對你刮目相看了,所以,這張畢業證對你來說,很重要。
「可畢業那天,你沒來,所以我報警了,說你失蹤了。
「那一晚上,我都在警局裡做筆錄,看監控。
「直到我聽說,你早辦了休學手續。」
我問:「那你手機呢?」
「丟了啊,不知道掉哪兒了。」
我震驚地抬頭,猝不及防撞進了他滿是星辰的眼裡。
他似乎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
但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是醫院的來電。
16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正要被推進手術室。
我哆哆嗦嗦從醫生手中拿起筆,在病危通知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名。
短短三個字,卻斷了好幾次。
母親推進手術室的前一秒,費力地抬手握住了我,然後輕輕放到沈聽肆的手裡。
我握住她粗糙幹癟的手,透過她蒼白消瘦的臉,看到了裡面訴不盡的愛意。
她一言不發,我卻什麼都懂了。
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了。
她擔心,她要是不在了,我怎麼辦。
我蹲在手術室外的通道裡,頭頂上的昏黃燈光一閃一閃的。
我等待著最後通牒,就跟之前數不清的夜晚一樣。
隻不過,這次,沈聽肆靜靜地陪在我身邊。
倚著牆,沉默不語。
手術間的燈亮了又暗,最終從裡面出來個戴口罩的醫生。
他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那一瞬間,我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
「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但還需要家屬盡管做出決定,情況已經非常不容樂觀了,身體狀況可能無法再支撐下一次手術了。」
懸著的心,一起一落。
待落定時,眼淚再也憋不住了,
哇的就哭了:
「我好累啊,每天都要上班,要擔心房租,要擔心媽媽醫藥費,要擔心下一頓吃什麼。」
酒精作用下,我語無倫次。
隻記得沈聽肆陪著我,耐心哄我。
隻記得在記憶最後,我輕輕回了他一句:「好。」
17
第二天,我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醒來,鼻尖是清新的雪松竹味。
就跟他身上味道一樣。
我猛地彈起,好在身體沒有任何不適,隻有宿醉之後的隱隱頭疼。
推開房門,沈聽肆圍著圍裙,正在做飯。
鍋裡炸著油條,嗞嗞作響,由內向外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餐桌上擺著濃稠鮮蝦粥,散發著清香。
我嘗了一口,粥的溫度恰到好處,細膩的米粒在舌尖慢慢化開。
這一切,美好得就跟我當年像沈聽肆描寫的未來一樣。
他將一碟小籠包端上桌時,溫柔地揉了揉我的碎發,親昵道:「醒啦?」
我紅著臉,支支吾吾地問:「你幹嗎啊?」
他自顧自地嘆了口氣,忽而轉頭看向我:
「怎麼?不能揉自己女朋友的臉啊?」
我瞪大了雙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故作委屈:「睡一覺就不認人了啊?
「昨天不是才答應我了嗎?」
我低垂著頭,無意識地攪動著碗裡的湯勺:「你不怪我當初跟別人跑了嗎?」
他拉開椅子,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慢悠悠地開口道:「跟有錢男人跑了這件事嗎?
「那又如何?反正他也沒我有錢了,搶不走你了。」
他低頭給我剝了一個茶葉蛋放我碗裡後,氣定神闲:「這個市比我有錢的,要麼五六十歲了,要麼娃兒才一兩歲。」
簡而言之,他是本市最有實力最合適我的男人。
我小聲說:「沒有其他人,那是騙你——」
嘴邊的話被一個散發著香味的小籠包打斷。
「快吃吧,等會還要去看望伯母呢。」
沈聽肆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放在桌邊的保溫桶裡:「快吃,免得冷了。」
我將口中的包子咽了下去,舌尖還殘留著軟糯的肉香。
我聽到他說:「綿綿,以後還有我。」
18
幸運的是,我和沈聽肆剛到醫院不久,母親就醒了。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
但看到我和沈聽肆一起來看她,她臉上難得染上了喜意,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著些什麼。
其間,她將我支開,不讓我聽。
我坐在門外椅子上發呆,突然收到林輕雨的短信,
【江綿意,既然當初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還沒來得及回復,她就又發來了一張照片。
是我的病例。
HPV 感染+重度抑鬱症。
她說:【你覺得聽肆知道你被人玷汙這件事以後,還會愛你嗎?】
【不覺得惡心嗎?頂著臉上的紅瘢,還敢出門招搖?】
【這是你當初試新藥留下的後遺症吧。】
我:【關你什麼事?】
沒過多久,又收到她的短信。
【林伯母身體這麼差,如果我把這一切都告訴她,能受得了這麼大刺激嗎?】
【自己寵在手心裡的女兒,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受了這麼多委屈,你說她現在心神還受得住嗎?】
看到這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拿著手機的手,一直在顫抖。
而沈聽肆也剛從病房出來。
我雙手發抖,視角落在她發的最後一句話,離開聽肆,
我輕輕開口,帶著顫音:「沈聽肆,我就是玩玩而已,你怎麼又當真了。」
他屏住了呼吸,問我:「什麼意思?」
我張了張嘴,那一瞬間,猶豫了。
但最終,我隻是低下頭,遮住了發紅的眼眶:
「就騙你給我媽交醫藥費罷了。
「其實,你真的很裝。」
說著說著,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張黑卡,
「密碼是你生日。」
他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破碎:
「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隻求你……
「別離開我。」
19
之後的幾天,我故意躲著他,但他總是知道在哪裡能逮到我。
我去公司上班,他就故意利用職權將我的工位移到他的旁邊。
我去夜場賣酒,他就直接開個包廂,點名要我服務。
我去醫院,他更得寸進尺,直接當著我媽的面,跟我「秀起了恩愛」。
如此重復了好久。
我不客氣地衝著他說道:「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幹嗎?」
「有啊。」
「那你去啊。」
「我正在做啊。」
他無辜的話語讓我噎了噎,但還是硬下心道:
「我答應你,隻是為了好玩。
「想看看現在在商圈紅極一時的新貴,還是不是跟當初一樣好騙。
「實話告訴你,大學時,跟你在一起,也隻是為了讓林輕雨難過罷了。
「從頭到尾,我都在利用你,懂不懂啊?」
「我早知道了。」
他聲音很輕,很隨意,像是說了句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話。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眼神依舊溫柔。
我閉上眼,緩了緩心神:
「你再跟著我,我就去S。」
聲音裡帶著堅定。
自那以後,他確實不再像個影子人一般,跟在我身後。
我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回歸正軌,卻在周五,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20
很意外。
我從未想過我還能接到她的電話。
林輕雨的媽媽,林染。
她一開口便不客氣地衝我質問:「你把輕雨怎麼了啊?」
對於她,我自然沒有好臉色。
我冷笑了著回答:「我哪知道!
「她二十六歲,不是六歲,我還能拐走她?」
沉默兩秒,那邊傳來了崩潰的大哭:「我求求你了。
「我知道當初我的存在,讓你和你媽過得不安生。
「但那是我的錯,不怪輕雨啊。
「求求你,告訴沈總,我們知道錯了。」
「我給你磕頭道歉。」
話落,那邊傳來咚咚的聲音。
我本想直接掛斷電話,但聽到熟悉的名字時,心神一跳。
我厲聲問:「你說的沈總是沈聽肆?」
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是啊,那天他帶著一群人闖進家裡, 帶走了輕雨。
「我知道錯了啊。
「求求你,叫他放過輕雨吧。」
我神情凝重, 沈聽肆這幾天,該不會去做什麼傻事了吧?
然而, 等我趕到林染給我的地址時,滿臉黑線。
稅務機關監管局。
她這是犯什麼事了,被人帶走調查?
我在裡面, 見到了面色慘白,一臉憔悴的林輕雨, 以及玻璃之外, 穿著駝色大衣, 雙手插兜懶洋洋地靠在牆邊的沈聽肆。
我抬眸,他側目。
四眼相對。
我能看見他清雋的眉眼和專注的視線。
他唇角微微挑起, 漫不經心地開口:「她,做假賬, 進去了。」
那雙亮如星辰般的眸子就靜靜望著我:
「她不再會是麻煩了。」
21
監管局外, 我倆,一前一後,站在階梯口。
草木香融進風裡,還有絲絲青檸味道,溫暖而清淡。
我抬眸,再度與他的視線交會,他也沒吭聲,隻是安安靜靜地望著我。
日光太過溫暖, 不然怎麼會晃神。
眼前的男人和少年時的他, 漸漸重合。
這時,他突然遞了一張名片給我。
我低頭,輕描淡寫地往名片上看了兩眼。
而後猛地抬頭。
上面赫然寫著:【金牌離婚律師,沒有打不贏的官司。】
我不解其意。
他黑眸裡流露出一絲笑意:
「小小聘禮。」
他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清冷疏離。
「署【」這還沒在一起, 就已經想到離婚了?
他伸了伸懶腰,輕笑道:「準備好拿回屬於你和伯母應有的東西了嗎?」
我把他的話, 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出聲:「我跟媽媽, 除了一屁股債,還有什麼?」
他:「你爸之前在得知要破產時,用最快的速度把餘下財產變賣後, 全留給了林輕雨母女倆,但按照法律來講,這部分屬於婚內財產,是屬於你和伯母的。
「你們有權追回的。
「所以, 你隻需要打個電話, 籤個字。」
那一刻,我眼眶有些湿潤。
微風吹來。
日光闖過樹梢,落在他的眉梢。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眼神溫柔。
曾經我以為我的人生將會是獨行的泥濘路。
但他告訴我, 前方山高水長,都會陪我走。
後記
很多年前,我曾在網上發表過這樣的言論:
【我這樣破碎的人,愛我的人要一片一片撿起來愛我, 實在太辛苦了。】
最近,我收到了新的回復。
【我隻會美滋滋的邊撿起邊喃喃道:「這片是我的,那片也是我的」。】
署名:【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