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天晚上,帝妃就突發心疾。據說就要不行了。
趙默鈺敞著件紅色外袍坐在榻上,旁邊躺著面色蒼白如紙的帝妃。
「十天時間已經到了。」
趙默鈺望著我,和顏悅色:
「你放心,本君答應你的條件不會反悔。」
我搖頭:「趙默鈺,我沒騙你,我的心頭血在凡間都用光了。」
帝妃的侍女望著帝君,極力勸道:
「帝君千萬別相信這精怪的鬼話!一定是她不想救娘娘,所以才這麼說的!」
「娘娘與您是夫妻呀,您可不要被她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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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默鈺猶豫片刻,似是十分不忍心地揮手喊了侍衛。
然後他說:
「動手吧。」
侍衛們掐著我的胳膊,卸了我的下巴,強行往我的嘴裡灌麻藥。
我痛得快要暈厥,麻藥又讓我神志不清。
我盯著帝君的那張臉,開始胡言亂語:
「小護衛,我好痛啊……」
「你不是最愛我的嗎?怎麼忍心讓我疼呢?」
「我好想你啊……」
眼前模糊了,我隱約看見我的小護衛好像笑了一下。
他身後燈火盈盈,朝我走來的步伐急促,紅色外袍襯得他面容俊朗。
一切都如我們在凡間成親那日。
於是,我也開心地伸出胳膊,想要他抱我。
下一秒。
撲哧!
我聽到了匕首穿透血肉的聲音。
8
耳邊一切都安靜下來。
我遲鈍而緩慢地低下頭。
結果看見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刺進了我的胸膛。
而匕首的另一端,是握著刀把的趙默鈺。
哦,不對。
該喚他帝君。
在侍女的尖叫聲中,我的胸膛受到匕首的催動,自動打開。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了,我的胸口裡確實是空蕩蕩的。
沒有一滴血。
隻有一盞生魂燈,自顧自地發著微弱的光亮。
而生魂燈因為匕首的刺入,燈柱上出現了裂紋。
那裂紋越來越長,漸漸蔓延至整隻燈身。
隻聽咔嗒一聲脆響。
在眾人的注視下,生魂燈慢慢碎成了粉末。
9
胸口處疼得有些麻木了。
我望著趙默鈺驚愕的表情,輕輕扯了扯唇角。
我說:
「帝君你看,我沒騙你吧。」
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
我隻覺得喉嚨腥甜,竟控制不住大口嘔血。
身體也搖搖晃晃起來。
在我倒下之前,我聽到趙默鈺急切地伸出手想接住我。
他還下意識喚了一句:「阿薇——」
我愣住,隨即露出苦澀而釋然的笑。
阿薇。
這是我凡間的名字。
怪不得趙默鈺總要跟我強調他忘記了凡間的事……怪不得我一提起小護衛,他就會無端沉默。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
他記得凡間的一切,也記得凡間與我的相愛。
隻是啊。
記憶無用。
他不再愛我了。
從趙默鈺回到天界選擇成為帝君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我的小護衛。
他就選擇了舍棄我。
10
我昏倒後做了個夢。
夢裡一邊是穿著黑衣的小護衛趙默鈺,他牽著我的手,溫柔地笑。
夢的另一邊是服飾奢華的帝君趙默鈺,他冷冷地看著我。
我望著他們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漸漸地,兩張相同的容貌融合成一個人。
他一邊笑著喚我阿薇,一邊把匕首刺進我的胸膛。
……
我醒過來的時候,趙默鈺握著我的手,伏在我的床邊睡著了。
他看起來憔悴極了。衣服皺皺巴巴,睡得也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就冷著臉把手抽了出來。
趙默鈺醒了。
他啞著嗓子問:「你是什麼時候為我耗盡了心頭血?」
「是在凡間嗎?我……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我慢慢闔上眼,不想看他,輕聲開口:「怎麼?你知道了,便不會欺騙我拋棄我嗎?」
趙默鈺娶了帝妃,我安慰自己,他隻是忘了和我白首不相離的約定。
趙默鈺把匕首刺進我胸膛的那一刻,我安慰自己,他隻是忘了曾經有多麼愛我。
可事實呢?
他明明都記得。
趙默鈺很懊悔地垂著頭。
沉默片刻,他才開口:
「玄薇,我心裡一直是有你的。隻是我如今身為帝君,帝妃如果是一個精怪,會遭人嗤笑的。」
「況且,昭昭身為神女一族,有安定天下的作用。為了帝君之位穩固,我必須娶她。」
「我想著讓你獻出一滴心頭血,既能讓昭昭健康無恙,還可順利成章納你為側妃,我們還可以繼續白首不分離……」
他說得好認真,可說到底不過是在強調江山為重,我為輕。
見我一直不說話,趙默鈺放柔了聲音:
「如今我會好好補償你,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活下去的。」
他親手打碎了生魂燈,我哪裡還有活的希望?
我搖頭:「不必費心,我時日無多,隻想回凡間,守著我和小護衛的房子。」
帝君有些得意地笑了:
「本君就在這,你還要去凡間做什麼?」
我望著他熟悉的眉眼,笑了笑:「你不是他。你隻是有他的記憶罷了。」
「小護衛從來不會讓我難過。」
「他還說過,此生不求榮華,隻要我平安喜樂。」
趙默鈺滯了一瞬。或許是想起了這段記憶。
但他沒承認。
他隻是站起身,冷冷盯著我,怒道:「本君就是趙默鈺!那個小護衛身份卑賤,如何比得上本君如今的權勢!」
11
趙默鈺將我困在寢殿,又畫了結界,不許我離開。
他說:「阿薇,你相信我,之後的日子我會比在凡間更愛你的。」
我搖搖頭,隻覺得他有病。
我不會相信一個嫌棄我卑賤,還曾為另一個女人傷我的男人。
但我沒了術法,逃不出結界。
最後還是黎光偷偷把我救了出來。
他知道我如今藥石無醫,待在天界整日吃靈藥也無用。
於是他把我送到凡間的時候,又給了我可以召喚他的鈴鐺。
我笑著收下,他卻紅了眼圈:
「玄薇,你別突然就S了。好歹S前給我發個消息。」
我哭笑不得。這話聽起來真別扭。
但我還是笑著安慰他說:
「嗯,我不S,你放心。」
12
我在凡間時住的房子已經很破舊了。
滄海桑田,一切都變了模樣。
唯獨庭院中間的枇杷樹依舊鬱鬱蔥蔥。
我如今已經使不出術法了,索性像個凡人一樣,用手一點點擦拭桌椅,修復門窗。
人們總說凡間時令短,生命若蜉蝣。
但是對於度過了千千萬萬個年歲的我來說,在凡間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那日早上起床。
我推開窗,忽然看見院中有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黑色護衛裝,正坐在枇杷樹下的桌前慢慢喝茶。
見我望著他,他笑著開口:「阿薇,過來啊。」
姿態語氣一如往昔。
我紅了眼圈,開口剛喊了聲小護衛。
突然又反應過來。
不對,不對,我的小護衛已經不在了。
這是帝君,穿上了小護衛的衣服。
我冷冷地望著他:「脫了。」
趙默鈺愣了下,唇角的笑僵硬住了。
我說:「你不要穿他的衣服,你不配。」
說完我砰一聲合上了窗。
凡間天氣多變,不一會兒下起了大雨。
趙默鈺失魂落魄地站在枇杷樹下,整個人被淋透,狼狽不堪。
我隻冷眼望著。
想要故作可憐求得我心軟?
別做夢了。
13
趙默鈺終於走了。是暈倒後被他的護衛們拖走的。
後來黎光來凡間看我,給我帶來了些天界如今的熱門消息。
聽說趙默鈺去與魔族打仗,卻中了奸細計謀,至今昏迷不醒。
我頭也沒抬地繼續釀酒,絲毫不感興趣。
黎光嘖了一聲,又神秘兮兮道:「聽說那奸細應該是他身邊的護衛親信呢。隻不過還沒查出來是誰。」
「你說那男人蠢不蠢,身邊的護衛裡,像你這種忠心的沒好報,反而把奸細當成寶。這下好了,被人害了吧,據說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的動作頓了頓,平淡道:「你若有空,替我看望下他吧。」
黎光哼了一聲:「你真是太心軟。」
他最終答應我會去看望趙默鈺。
隻不過……
是獻上菊花花圈、嗩吶開道的那種。
我希望他不會被帝君宮裡的人打出來。
14
後來趙默鈺醒了。
聽說他昏迷的日子裡,帝妃每日衣不解帶,親自照顧。
帝君非常感動,日日宿在帝妃宮中。二人恩愛的行為常常引得值夜宮娥紅了臉。
我隻慶幸他不再來我這裡礙我的眼。
一日天氣正好,我蹲在院子裡擺弄花草。
小護衛曾為我建了一個花圃,裡面種了好多好多的花。
凡間的花不易打理,嬌貴,花期又短。
他卻不厭其煩,每日晨起都要侍弄那些花好長時間,澆水施肥捉蟲……抽空還要提著酒去向花匠請教種植方法。
他做這麼多,不過因為我曾隨口說了一句喜歡花。
我雖然不記得那些花的名字,好在我還記得它們的樣子,我一邊比劃,一邊跟花匠們描述,走遍整座城才湊齊那些花苗。
我拎著小鋤頭,滿手泥土,好不容易才把花苗一棵棵種好。
我還來不及高興,一雙金色的錦鞋精準地踩在了花苗上。
咔嚓一聲,纖弱的花苗瞬間折斷了一片。
我又氣又怒地抬頭,卻看見了一個熟人。
帝妃捂著腹部,正耀武揚威地望著我。
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穿甲胄拿刀槍的士兵。
如此大的陣仗,不愧是趙默鈺珍愛的帝妃。
我還沒說話。
她卻勾起唇角,搶先開口:
「玄薇呀,本妃懷孕了,還不快給我搬一把椅子來坐?」
我皺眉:「你懷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在我面前逞什麼威風?」
帝妃愣了下,怒氣衝衝:「玄薇!你敢對本妃大不敬!」
見我懶得搭理她,她自顧自地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這就是你和默鈺在凡間的房子?」
「如此簡陋……日子過得很苦吧?怪不得默鈺不願回憶起凡間的事。」
「不過本妃既然是默鈺的妻子,自然要替他處理掉不想看見的東西。」
她忽而望著我陰狠一笑。
我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到她朝身後的天兵天將發號施令:
「玄薇有通敵的嫌疑,給本妃好好搜一搜這屋子!」
我被兩個士兵押在地上。
眼睜睜看著他們粗暴地將房間的東西全都砸碎,撕毀,又踩著一地的碎片走出來。
為我捏造的罪名,他們自然一無所獲。
帝妃很不滿:
「什麼都沒找到?」
見士兵點頭,帝妃嘖了一聲,忽然攏起一團業火,直直地朝著房子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