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業火會燒盡一切,再無復原的可能。
「不要!」
我猛地咆哮著出聲。整個人猛地挺直了後背。
卻被士兵再次重重地壓了下去。
帝妃衝我無辜又燦爛地笑起來:
「呀,本想替你收拾下垃圾的,不小心手滑了。」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無能。
我什麼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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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做不了啊……
隻能眼看著火光衝天,吞噬掉我和小護衛的房子。
帝妃望著我痛苦的神情,咯咯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大方地一揮手,讓士兵松開對我的鉗制:
「算了,沒意思,走吧。」
我不管不顧地衝進火海,所有家具都燃燒著,什麼都沒有了。
我想用手撲滅業火,可直到雙手鮮血淋漓,也無濟於事。
我抱著從枕頭裡搶出的日記本殘頁,又哭又笑。
淚水從我的眼眶掉落,瞬間就被業火的熱氣蒸發殆盡。
我這才發現,業火已經從我的衣裙蔓延上來,灼燒我的皮膚。
周圍也全是火,我無處可逃。
我站在業火裡,忽然覺得很累。
我一點兒也不想再跑出去了。
要是S在這裡,和回憶一起化成灰,也好。
15
趙默鈺不知怎麼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強行把我抱出了火海。
整個過程,我都像個木偶,不說話,也不哭。
隻呆呆地坐在地上,用滿是血泡的手,SS抱著那本缺了一角的日記。
業火漸漸燒盡了。
我靜靜望著面前的斷壁殘垣,什麼情緒都沒有。
心中唯餘一片荒涼。
趙默鈺從未見過我這副樣子,罕見地慌了。
他蹲在我面前,扶住我的肩膀,顫抖地開口:「玄薇……你別嚇我。」
我打掉他的手,踉跄地站起身,冷冷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這張臉,這個人,曾讓我用情至深。
如今卻也讓我恨之入骨。
「你別碰我!滾開!」
我彎下腰劇烈咳嗽,喉間泛起一陣陣腥甜。
我不想讓趙默鈺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急忙用手捂住嘴。
可是啊。
越來越多的血從指縫流下來,滴滴答答濺在地上。
「你別這麼作踐自己的身子!」
趙默鈺罕見地紅了眼。
他嘶吼著質問我:「如果本君不來,你是不是真就想要S在火裡!」
我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沒錯。」
趙默鈺愣了下,隨即咬牙切齒地質問我:「就因為昭昭燒了這座破房子,你就不想活了?」
他是那樣不可置信,似乎我才是無理取鬧的那個。
我嘶吼著出聲:「趙默鈺,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回憶了……我守著回憶都不行嗎?」
我又開始咳血,趙默鈺一臉緊張地望著我:
「你別鬧了好不好?房子而已,我讓人再給你修一座就是了。」
我搖頭:「不要了。」
趙默鈺沉默片刻,放柔了聲音:「那我親自為你修建,總行了吧?」
我固執地搖頭:
「不要了。」
見趙默鈺怔住了,我望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無論是房子,還是你。我都不要了。」
「我隻要你離我遠些。」
我看見趙默鈺掩在袖口之下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倏爾又無力地松開。
16
房子沒了。
我最後一點回憶也沒了。
我的心中沒了寄託,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每日大口大口地咳血。
趙默鈺開始著急。
他跪在我面前,顫抖地握著我的手。
他說他愛我,他說他後悔了。
他哭得那樣悲切,聽起來像野獸的悲鳴。
可我已經不信了。
趙默鈺開始為我灌輸靈力。
我的身體狀況很壞,他的靈力灌輸進來,不過是泥牛入海,作用甚微。
醫仙也說這樣不過是徒勞,就算能行,也隻是為我延命至春日。
但趙默鈺依舊堅持,每日不厭其煩地為我灌輸靈力。
他還用幻術重建了房子,家具,花圃。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他強行住了下來,說要照顧我。
我並不理他。他便S皮賴臉地跟在我身邊,每日幫我梳洗,打掃屋子。
我煩得要命,想盡辦法想把他折磨走。
我跟他說想喝熱茶。
等他端到我面前,我一揚手,把滾燙的茶杯甩到他臉上。
我還跟他說想要一百個草編的螞蚱。等他帶著一手的血終於編好,我看也不看,就讓他拿去燒掉。
但他就是不生氣。
他隻會站在一地狼藉裡,沉默地彎下腰,把一切收拾幹淨。
我冷眼看著,一點兒都不覺得感動。
相反,我還有點兒想笑。
把人傷透了,又回頭故作情深,低三下四。
這樣做除了能感動他自己,還有什麼用?
我認真想了想,讓他從我面前滾蛋還是便宜他了。
他不是願意對我贖罪悔過嗎?我便給他這個機會。
我知道我活不長,餘下這段日子,我要讓他痛不欲生,讓他也嘗嘗絕望的滋味。
17
趙默鈺派人四處尋藥。
大把大把的珍稀丹藥像糖豆子似的往我面前送。
我看都不看,拿丹藥當魚食往池塘裡扔著玩。
趙默鈺看見後,啞聲求我吃藥。
我故意告訴他,這些藥對我都沒用。
聽聞西王母那裡有起S回生的靈藥。隻是那藥極其珍貴,不會輕易賜人。
趙默鈺毫不猶豫地就去了。
他是極高傲的人。
但他為了我,跪著向西王母一步一叩首,求來了一株靈藥。
他親自煎了藥,一邊吹氣,一邊舀起一勺喂到我嘴邊。
我面無表情地一揚手。
那碗費盡他心血的藥灑了滿地。
他一怔,目眦欲裂:
「玄薇!你怎麼敢!」
我衝他笑:
「我就是敢。」
「趙默鈺,我這麼對你,你還上趕著找罵,你說你是不是賤得慌?」
趙默鈺垂眼望著地上的藥,半晌才開口:
「隻要你開心,我做什麼都行。」
18
我每日有愈發多的時間陷入昏睡。
這日,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從床上支起身的時候,正好看見一簇煙火在天邊絢爛綻放。
真美啊。
我恍惚想起,今日該是人間的元宵。
趙默鈺舉著竹篾和彩紙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做花燈。
我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花燈?」
「對。」趙默鈺笑著說,「就做你最喜歡的兔子花燈。」
我點點頭,在趙默鈺的攙扶下在桌邊坐好,拿筆在紙上畫兔子。
我的手沒有力氣,起筆也是顫巍巍的,把兔子畫得像個地瓜。
而趙默鈺一邊熟練地編花燈架子,一邊跟我絮絮說著話。
他說,他這幾日做夢,總能夢見我們之前在凡間的日子。
他還說,他廢了帝妃的法力,把她送進了洪荒,那裡陰寒湿冷,毒蟲遍地,她會受盡折磨而S。
他說完,花燈也做好了。
他舉著燈一臉得意地衝我笑,仿佛是想要跟我邀功。
我破天荒地衝他輕輕笑起來:「趙默鈺,這兔子好醜。」
趙默鈺也笑:「哪裡醜了,明明那時候我們做的兔子燈就長這樣。」
他又試探著問我:「我們出去放燈吧?」
我搖了搖頭。
趙默鈺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我沉默地望著桌上的燈籠,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他:「有火嗎?」
趙默鈺以為我又回心轉意了,興奮地找出火折子遞給我。
我舉起燈籠,將它點燃。
「不要!」
趙默鈺瞳孔緊縮,竟然猛地伸手去搶。
可惜紙糊的燈籠太脆弱,遇火便燃起熊熊火焰。
他一碰,什麼也沒抓到,隻剩下滿手的灰。
紙灰輕飄飄地飛起,橫亙在我們二人之間。
我隻覺得心中暢快極了,慢慢笑出了聲。
「你為什麼要燒了它?」
趙默鈺不可置信地望著我:「你明明最愛看花燈,那時候還要纏著我在院子裡掛滿花燈……」
趙默鈺絮絮地說著,似乎想極力證明他一直是愛我的。
我笑夠了,站起身冷眼瞧著他:
「你做的燈籠,你這個人,我都嫌髒。」
趙默鈺攥緊了拳頭,看得出是在極力隱忍怒氣。
我本來等著看他發怒的樣子,但是他忽然捂住嘴,重重地咳嗽起來。
黑色的血從他的指縫流下來,一滴一滴,像淚。
19
我怕他S在我家門口, 這也太晦氣,隻能喊來醫仙把人抬走。
醫仙說, 趙默鈺身上餘毒未清,又執意守著我不回天界療養, 壽命消耗不少。
趙默鈺回天上吃了藥,又拖著病體趕回來。
他藏在樹後偷偷看我, 以為我沒看見他。
但我是玄鳥, 天生視力奇絕, 一眼就看見了他。
我衝他招招手,他的眼神瞬間亮了, 小跑著衝過來。
我躺在搖椅上,望著他潦倒的面容,很平靜地開口:
「我S後, 不要把我葬回天宮。就把我葬在這座院子裡。」
他怔怔地看我, 忽然形狀瘋魔, 一邊悲切地大笑, 一邊落下淚來。
看著他這副樣子, 我的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隻是慢慢閉上了眼:
「你可以滾了。」
20
春日來了。
這幾日天氣特別好,從枝丫瀉下來的陽光灑了滿臉。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咧嘴笑:「這裡沒有血了。」
「小但」慢慢地,我開始覺得冷了, 思緒也渙散起來。
躲在樹後的趙默鈺察覺到不對, 忍不住快步走過來, 握住了我的手,急切地喚我的名字。
我罕見地沒掙脫,隻是衝他微微笑起來。
他的眸子閃爍著驚喜的光彩:
「玄薇,你終於原諒我了, 是嗎?」
他說著,半晌忽然落下一滴激動的淚水。
我卻隻是嘆息:
「趙默鈺,下輩子,我不要再遇見你了。我隻想做個凡人。」
他面色一滯。整個人灰敗而頹喪地愣在那。
我懶得再看他那副喪氣的樣子,直接閉上了眼。
午後陽光正足,桌上的書頁被風吹得哗啦啦響。
我被輕柔的光籠罩著,抬頭望著枇杷樹翠綠的枝丫。
愛和恨此刻不再分明, 我的手腕無力垂下,手心的發釵墜落在地,隻留下一聲叮鈴脆響。
我笑著慢慢闔上了眼。
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年立春, 我在課堂上睡覺, 結果被夫子罰抄書。
我抄了幾行便扔了筆, 特別誇張地嚷嚷手疼。
小護衛明知我是裝的,卻仍是忍不住心疼我, 隻猶豫了片刻就選擇替我抄書。
於是我舒服地坐在亭子裡啃糕點,一邊看他替我奮筆疾書, 一邊討好地替他捶捶肩。
柳枝抽條, 滿樹嫩綠, 黃鸝噙鳴,恰是一年……
不,是我這可比肩日月的生命裡唯一的片刻好時節。
對我來說, 這浮生漫長。
但是啊,片刻不比永恆短。
小護衛,我來找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