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敲打著桌面:「今天要加班,忙。」
「那讓阿姨送粥粥去你那裡啊,我不是說過我下午有很重要的會嗎。」
我感慨他的無恥,坐直身子,諷刺道:「你說得對,既然我們工作都忙,不如就不領養粥粥了。還是工作重要,你說對不對?」
「一會兒領養,一會兒不領養,你把粥粥當什麼,玩具嗎?」
我肯定:「對啊,又不是我的小孩。」
「你簡直無理取鬧!」周明琛憤怒地掛斷電話。
我坐到下班。
下屬問我要不要一起給新同事辦歡迎會。
我知道他們隻是客氣,我去了肯定放不開,便擺手拒絕:「家裡有事,你們去吧,我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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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的掌聲中,我去樓下取了快遞。
這是陳星澈擬好的離婚協議書,她叫了跑腿,快馬加鞭送過來。
我順便吃了飯。
今晚肯定要打一場硬仗,我可不能餓著自己。
8
晚上十點,周明琛一個人回來。
我一猜就知道,粥粥送去了他媽媽那裡。
他臉色陰沉,薄唇抿成一條線,煩躁地扯亂領帶。
我笑著迎上去,溫柔地為他解下領帶。
伸手不打笑臉人。
周明琛被我的疑惑行徑迷惑,表情一松,委屈又不解:「你今天太過分了,粥粥在公司一直哭,纏著要我抱。
「投資商說我們沒誠意,要重新考慮合作。你知道的,現在正值公司上市的緊要關頭,錯過了這個,上市又得拖半年。」
我顧左右而言他:「明琛,除我以外還有沒有人幫你脫過領帶?」
周明琛上班的第一天,撒嬌讓我幫他系領帶。
我不會,用了系紅領巾的手法。
他如獲至寶地走了。
看到他這麼滿足,我暗下決心,要趕快學會系領帶,便用在公司午休的時間看視頻學。
手法在他上班的第二天時用上。
我霸道地表示:「以後你的領帶隻能讓我系,別讓我發現你給別人弄!」
周明琛美滋滋地說:「老婆,遵命!」
而何姣姣在日記中寫下,六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她是如何扯下我系上的領帶,丟到地上。
我審視的視線落在周明琛臉上。
他眼睜睜看著何姣姣扯下他的領帶時,是否有片刻想到過我?
但這都不重要了,反正他都髒了。
周明琛面色如常:「當然沒有。」
「是嗎?」我輕笑一聲,松開手。
領帶落到地上。
我拉開距離,「既然我們都忙,粥粥領養的事就算了。何姣姣也沒親人了,送粥粥到福利院吧。」
周明琛緩下的臉色瞬間凝重。
他用陌生的、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我:「齊雲帆,你在說什麼?福利院是什麼地方,怎麼能讓粥粥過去,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我認真地看向他:「福利院什麼地方?你別忘了,我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難道你覺得,我有什麼性格缺陷?」
周明琛自知失言,磨了磨牙:「你是沒辦法,粥粥不是還有你和我嗎,何姣姣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我差點笑出聲。
他也知道。
他竟然知道!
那他們在幹什麼啊!
我不想讓這場戲太快結束:「可是我想有自己的孩子啊,你難道不想嗎?男孩女孩我都喜歡的。
「工作日下班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去樓下散步。周末呢,可以帶她去遊樂場玩。
「你知道,我小時候沒有去過遊樂場,第一次還是你帶我去,排了一天隊,但我好快樂啊。
「你喜歡打遊戲,可以教他們玩遊戲,鍛煉反應能力。
「我沒什麼愛好,闲著就喜歡看看書,我可以帶著她一起看書。
「我們還可以一起休年假,天南海北地旅遊。」
我講得出神。
因為這些都是我真的想象過的。
我想象過,世界上有那麼一個跟我血濃於水的小人,讓我愛著、疼著。
我會對她很好很好,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對她都好。
我想帶她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為養老,我隻希望讓她來世界上享福。
給她我打拼得來的一切,做她的翅膀,讓她無憂無慮。
是周明琛,親手毀滅我對未來的美好幻想。
我越講眼神越冷。
周明琛沒注意,他怔怔地,似乎有所觸動。
我話鋒一轉:「你要不想送粥粥去福利院,我們可以找他的親生父親啊,他肯定比我們更適合照顧粥粥。
「你說,粥粥的父親會是什麼樣的人?我們認識嗎?」
周明琛臉色大變:「何姣姣不跟我們說孩子父親肯定有她的道理,為什麼一定要追根究底?」
我抽了一張紙巾,幫他擦掉額頭上滑落的汗,慢慢地說:「老公,我隻是說一說,你怎麼反應那麼大?
「還是,你心虛了?」
9
周明琛猛地抬頭。
我則拿出兩樣東西——
親子鑑定書和離婚協議書。
我面無表情甩到茶幾上:「籤了吧,你淨身出戶,然後帶著你兒子,滾出我家!」
10
周明琛的餘光落在那份親子鑑定上,瞳孔猛地一縮。
他有些慌張,很快又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樂了:「粥粥不是在你們脫光上床才有的,而是憑空產生?真是人類奇跡。」
他脫口而出可能全天下出軌被抓到的男人都會用來狡辯的借口:「我們都喝醉了,那隻是一個意外。」
我仿若聽到天大的笑話。
「意外,讓我告訴你什麼叫意外!
「何姣姣走在路上,被車撞了,一命嗚呼,那叫意外。
「你們不叫意外,叫狼狽為奸,勾三搭四,奸夫淫婦!
「如果你真的醉了,是硬不起來的。如果你半醉半醒,又不情不願,難道推不開何姣姣?」
我們交往前夕,周明琛表現得很紳士。
要不是在一次接吻時,我偷偷睜開眼,看到他通紅的耳根和眼裡的欲色,真當他柳下惠。
不過他一直忍著。
到頭來,他不急,我急了。
去遊樂場大玩一場回來,我假裝醉酒,欲行不軌。
他第一時間推開我。
他半醉,眼神迷離,但語氣堅定:「雲帆,你醉了,我不能乘人之危。」
我當即怒了,眼睛瞪得像銅鈴,橫掃酒意:「周明琛,你才醉了!你個磨磨嘰嘰的烏龜王八蛋,你是不是不行啊」
氣氛瞬間凝固。
下一秒,周明琛翻身而上,生動形象地演繹——
他行,我不行!
所以那晚,如果他不願意,那褲子是自己掉下來的?
真正的答案,我們彼此清楚。
隻是他不肯承認。
我笑笑:「我看你樂在其中。」
何姣姣在日記中寫了她對周明琛動心的一刻——
周明琛在商場救了被發瘋家長當小三打的何姣姣。
晚上,他在電話中跟我提了這事。
我當時在外地出差,誇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第二天,何姣姣以感謝的名義請他吃飯。
後來,又以各種借口讓周明琛幫她一點點不值得跟我提起的小忙。
一來二去,他們的聯系頻繁起來。
何姣姣一開始隻把他當成拯救自己的英雄。
漸漸地,在拋開好友老公這層身份的近距離接觸下,他的成熟體貼俘獲了她的心。
他們相約周末爬山,默契地沒有提起我。
他們登頂,背靠背等落日時,我正在公司通宵收拾下屬的爛攤子,煩悶下給周明琛打了好幾個電話,他一個都沒接。
若此前種種隻是引線,那在酒吧的巧妙相遇和英雄救美情節的再次上演,則是燃燒的火把。
瞬間點燃欲望之火。
它讓兩個動心男女在酒精的掩飾下,暫時拋卻道德,親密無間地緊緊貼在一起。
天知道我在看到這裡,有多麼惡心!
周明琛咬牙道:「我發誓隻有那一次!何姣姣知道懷孕後就躲了起來,我跟你一樣,也是孩子出生了才知道。
「雲帆,看在我們十幾年感情的份上,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你真的要為了我六年前的錯誤離婚嗎?」
我冷眼看他:「如果你把它當錯誤,那你屁顛屁顛地跟他們母子倆拍的全家福算什麼?周明琛,你以什麼身份站在他們身邊,你把我當什麼?」
「我沒想過欺騙你,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周明琛嘴唇微顫,「我不想傷害你。」
「你不想傷害我,所以你看我歡天喜地地將你們的私生子接回家,看我熱臉貼冷屁股,把他當成我的小孩照顧?」
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從你們跨越界線交往的那一刻,傷害就已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然後你回過頭跟我說,你不想傷害我?周明琛,你下不下賤!」
周明琛啞口無言。
我驀地松開手,語氣溫和下來,「你後悔嗎?」
周明琛意外事情有轉機,點頭,眼裡滿是絕望和祈求。
「你後悔的哪裡是瞞著妻子,擁著柔情蜜意的情人。你隻是後悔沒有瞞好,讓我知道了真相!
「周明琛,你跟何姣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你怎麼不陪她去S!
「六年啊,整整六年,你們上床的時候,我們結婚二周年都沒過呢!」
周明琛激動地抱住我:「小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你也配!」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扇得我掌心都麻了。
「我隻給你三天,如果你不籤,我會讓你媽知道她兒子也是一個跟他爸一樣狼心狗肺的賤人!」
周明琛的爸爸在他剛三歲時出軌了。
小三上位,逼他媽媽離婚。
他媽媽是家庭主婦,任勞任怨地照顧他十年,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小三當時懷孕,可預見如果將周明琛留給他爸,他會過什麼日子。
為了搶奪周明琛的撫養權,他媽媽選擇淨身出戶,獨自拉扯周明琛長大。
他媽媽對他爸爸的恨意,從未隨時間淡去半分。
上一年他爸爸因病去世,他媽媽不讓周明琛去看一眼。
他媽媽近些年身體不好,要是知道粥粥是周明琛的私生子,會怎麼樣?
「而且你不籤,我也不會同意領養粥粥,更不會允許你用夫妻財產在他身上花哪怕一毛錢。當然,如果你承認他是你的私生子,那我阻止不了你給他花錢,但我會讓私生子三個字,貫徹他的一生。」
我狀若瘋癲,眼裡閃爍摧殘一切的恨意,「不管他在哪,不管他做什麼,我會像厲鬼一樣纏著他,SS纏著他,那是你們欠我的!」
周明琛震驚道:「你不會這麼做!」
「你不了解我,正如,我也沒有我想象得那麼了解你。
「周明琛,好好考慮,這樣起碼能讓我稍微記掛你的好,不至於覺得跟你結婚的七年,都是一坨屎。」
「你是個瘋子!」周明琛緩緩收起悔意,像一個S青的演員,眼神冰冷。
他狼狽地離開,如喪家之犬。
我坐在沙發上,筋疲力盡,絲毫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
我看向離婚協議書。
說是淨身出戶,我隻要了婚內財產的存款和房產。
至於他的公司,我隻要他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不會動搖他的根本。
相識十四年,交往十年,婚姻七年,也就值這個價。
11
我一覺到天亮。
打開手機,周明琛發來的一條短信。
他既不同意離婚,也要收養粥粥。
以我們夫妻的名義。
他說:【粥粥隻是個孩子,我們不應該用大人的錯誤懲罰他。】
我隻回:【今天是第一天,你還剩下兩天考慮。】
周明琛後面發來的消息我沒看,不感興趣。
今天是我曾在的福利院的院長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回鎮上祭拜她。
獨自一人。
因為我知道,她想看到的隻是我,是她的孩子們。
今年不例外。
我買了一束黃菊花。
我來晚了,她墓前已經擺滿了花。
我挑了個空闲的地方放下,靠著墓碑坐下。
我摩挲著她墓碑上的名字——
齊梅。
梅花香自苦寒來的梅。
風吹過,像是小時候她給我解釋我名字的含義時,拂過我頭頂的手。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我們雲帆是一艘小船,再搖搖晃晃,也會渡過滄海,到達彼岸,對不對?」
院長媽媽教過我的何止這些。
她教我自強,教我自立。
知道周明琛和何姣姣的背叛時,我懷疑過很多。
我懷疑與周明琛的愛情。
我懷疑與何姣姣的友情。
唯獨沒有懷疑過自己。
是不是我太要強,讓周明琛丟了面子?
如果我稍微示弱、依靠他,他會不會就不用從何姣姣身上找被需要的感覺?
不。
不是的。
院長媽媽說過,別讓「為什麼是你被傷害」化作利劍刺向你自己,錯的是傷害你的人。
12
我在鎮上住一晚。
晚上獨自遊蕩時,被人叫住。
女生滿臉驚喜:「齊雲帆,你怎麼回來了?」
我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想起這麼一個人。
十幾年沒見的初中同學。
我笑笑:「好久不見。」
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
她說個不停,將我們班同學都說了一個遍,最後興衝衝地說:「你現在還跟何姣姣是好朋友吧?」
她不知道何姣姣車禍去世的消息。
我若有若無地點頭。
她一臉豔羨:「你們感情真好,這都多少年了。」
我恍惚了一下。
眼前出現我彎腰撿起被踩髒的課本時,女孩感激的笑臉。
13
何姣姣父母早亡,她和奶奶相互依靠。
奶奶年紀大了,平日裡就幫別人做些小工,和撿廢品去賣。
何姣姣放學後,偶爾幫奶奶扛廢品袋。
這一幕,被班裡幾個同學看到了。
霸凌便悄悄醞釀。
從幾個同學當面嘲笑何姣姣身上有臭味開始。
剛開學時,他們其實也想欺負過我。
因為我洗得發白的衣服,因為我沒有爸爸媽媽。
霸凌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第一節班會課上,老師就提到我是全校最高分,他們對我寄予厚望。
他們的希望沒有落空,每次考試,我都是穩穩的第一,拉開第二名幾十分。
各科老師把我當掌中寶。
成績中遊的何姣姣,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被排擠、欺負。
直到我看到他們假裝不小心撞到她的書,又故意踩上去。
我意識到了這是不對的。
我站了出來,以班長的名義,制止了這場霸凌。
此後,何姣姣寸步不離地跟在我的身後。
初中、高中。
哪怕大學同在同一個城市,我們也經常電話聊天。
畢業後,她跟隨我來到申城。
她說跟我在一起,才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