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也把她當成妹妹,幫著、護著。
「她老公好帥,我前些年看到過他們,何姣姣當時挺著個大肚子,估計得有五六個月了。她孩子今年得有五歲了吧,男孩還是女孩?」
我忽而抬頭,敏銳地捕捉到重要信息:「她老公?」
「對啊,看上去很精英人士。」
我用左手壓住不斷顫抖的右手,摸出手機,點出周明琛的照片:「是這個嗎?」
「是啊。」
我苦笑。
周明琛啊周明琛,你嘴裡有幾句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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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是什麼時候嗎?」
「五六年前吧,當時放暑假,我送我閨女上補習班。」
我右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低頭說:「謝謝你,我知道了。」
這頓飯,我請了客。
回到酒店,周明琛來了電話。
看到他的名字,我拼命壓住尖叫的念頭。
他一無所知地問:「你去哪了,怎麼不在家?」
我沉默。
周明琛跟著沉默了好半晌,艱澀道:「如果我同意將粥粥送往福利院呢,我們可以不可以回到從前?」
從前。
我SS握著手機,語氣卻溫柔得足以給人希望:「好啊,明天聊一聊吧。」
他雀躍地說:「嗯,我等你。」
14
我們約在小區花園見面。
周明琛打扮得很精神。
西裝革履,精神煥發。
清雋的面龐帶著迷人的意氣風發。
一如當年講臺上,他一口流利的英文,我猝不及防地淪陷。
他見我盯著他看,竟露出幾分青澀:「雲帆。」
我們今年都三十三歲了。
時間過得好快。
我嘆息:「周明琛,你還記得六年前的八月十三日嗎?」
周明琛不解:「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說:「我忘不掉,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在我肚子裡不到一個月,悄悄沒了,後來我經常夢到她,喊我媽媽。」
周明琛面露驚訝。
我:「我沒跟你說過,我怕你自責。」
我當時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過馬路時拉住一個差點被電動車撞到的小女孩,害得自己被車撞了。
輕輕地一下,見了紅。
我去醫院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孩子,來過,又走了。
周明琛是在我清宮手術的第二天回來的。
他紅著眼,說對不起我。
我沒有怪他。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們才結婚一年多,這個小孩不在計劃中。
隻是後來,我總忍不住在腦海中描繪那個跟我沒緣分的小孩的模樣。
越描繪,越清晰。
便讓她入了夢,叫我媽媽。
我從未跟周明琛提起過我的夢,我怕他會自責沒在第一時間陪在我身邊。
此刻,我問:「那時你去做了什麼?」
周明琛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我不是在 B 市拉投資嗎。」
我輕笑:「是這樣嗎?
「你猜我回老家遇到了誰?我跟何姣姣的初中同學。
「真是太巧了,她碰到過何姣姣跟她老公,她當時才懷孕六個月吧,兩人好恩愛。」
周明琛臉色倏然頹敗下來,像被抽幹精氣神,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雲帆,對不起……」
「你當然要說對不起!在我跟我們的孩子告別時,你在陪著何姣姣。
「你不是說,在她生下孩子後才知道的嗎?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那時候出現在她身邊!」
周明琛捂著臉,我隻能看到他顫抖的肩膀。
「她威脅我,說不過來就告訴你。我怕,小船,我怕。
「我怕你知道,我怕你不要我。」
「你怎麼會怕呢周明琛!做都做了,你怎麼會怕!」我紅了眼,聲嘶力竭,「周明琛,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剐!
「結婚的時候你不是說過,若有違誓言,天打雷劈嗎,那你怎麼不去S!
「你怎麼不去S!」
周明琛隻會重復一句:「對不起。」
我不想聽。
我聽不進去。
我隻想讓他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為了我失去的孩子。
15
周明琛想過來抱我。
我惡狠狠推開:「滾!我讓你滾!」
我抄起包朝他丟過去。
周明琛沒躲。
包落地後,他幫我撿起來,放在石椅上,背影佝偻地離開。
我坐在石椅上,花了半個小時才平復心情。
然後,我讓陳星澈修改了離婚協議。
這次,我要讓周明琛真正意義上的淨身出戶!
明天就是最後期限。
也是周明琛最愧疚的時候。
我知道用失去的孩子當籌碼不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
他痛。
我比他更痛!
但男人的愛靠不住,那愧疚呢?
16
晚上,我接到周明琛的電話。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船,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怎麼就傷害了你,怎麼就背叛了我們的誓言。
「我是愛你的。
「我隻是一時走錯了路,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判S刑?」
我煩躁道:「何姣姣把你當大英雄捧著,你心裡不是很得意嗎?你的每一步背叛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時候裝什麼糊塗?」
他的朋友在那頭說:「琛哥,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我要去找我家小船。
「我們的孩子沒了,她肯定很痛。」
「咚」一聲。
他朋友急吼吼地說:「嫂子,琛哥摔了,你來接他回家吧,他不肯跟我走!」
我沒有什麼人情味地說:「留他在那裡S吧。」
我掛斷電話,翻身睡覺。
大半夜,我又被電話吵醒。
這次是周明琛一起喝酒的朋友。
他驚慌失措地說:「嫂子,琛哥不見了!
「他的車也不見了,外面正下著大雨呢,他又喝了酒,他是不是開車回家了?」
我氣急:「你應該報警,他是醉駕,自己S了沒關系,可千萬別害人!」
一語成谶。
天蒙蒙亮,我收到周明琛的S訊。
從接到電話,到開車去醫院,我全程都是蒙的。
那種感覺,跟我拿到那張薄薄的親子鑑定書一模一樣。
如在夢中。
直到看到周明琛沒有生息地躺在白色床單上,我才有了實感。
周明琛真的S了。
他朋友哭著說:「琛哥剛開車出酒店就撞到樹,昏了過去,雷劈倒他撞到的樹,正好砸中了他。
「路人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這算不算天打雷劈?
我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他S了。
我們不用離婚。
我是喪偶。
我得到了想要的。
可是,我高興不起來。
胸口處空洞洞。
我清晰地意識到,這下,我在世界上又一次什麼親人都沒有了。
我看到趕來的周明琛媽媽。
她本就花白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眼神空洞,像沒有靈魂的傀儡。
白發人送黑發人。
最傷心的,是她。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決定永久地把私生子的事情當秘密,帶進墳墓。
我紅了眼眶,過去扶她:「媽。」
17
周明琛的喪事由我一手操辦。
他葬在西郊墓園,何姣姣也在那裡。
不過他們一東一西,中間隔著幾十公裡。
我沒有那麼大方。
到了遺產分割時,律師拿出周明琛的遺囑。
除了他媽媽現在住的房子、老家鎮上的一棟別墅和五百萬的存款,他把剩下的所有東西留給了我。
我震驚地看著遺囑,渾然不知周明琛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周明琛媽媽沒有一點異議,她笑得哀傷:「孩子,這都是你應得的。
「我會帶那小孩回老家生活,以後,我們可能就見不著面了。」
我對上她慈祥深邃的雙眸。
恍惚覺得,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送走周明琛媽媽和粥粥。
我獨自站在喧哗的機場前,一陣難言的孤寂湧上心頭。
這時,陳星澈的電話打進來。
她吆喝道:「今晚約嗎,我們的 COO!」
我笑出聲:「約!」
身後,飛機起飛,駛向雲層。
而我,在往前走。
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是赤裸的個體, 是人類生命長河的一個小起點。
史鐵生說,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展望未來,你會看到無數的枝丫伸展,你說前路未卜。
但是你如果站在終點看生命的軌跡,你隻能看到一條命定之路。
每個人都是如此,不會有例外。
或許,等我走到生命的終點,回望往日種種,今日的傷痛也隻是我的生命長線上微不足道的凸起。
此時的我站在人生的中點, 還要繼續走我的命定之路。
孤獨又怎麼樣。
每個人都很孤獨, 因為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讀懂另一個人。
正如我,不也從未讀懂過我自認為的最熟悉的人。
18
周明琛番外:
周明琛S後的第四年, 齊雲帆再婚。
那個男人說著他說過的話。
齊雲帆似乎信了,笑得那麼幸福。
周明琛恨恨地瞪著他。
男人靠得住, 母豬會上樹!
不過齊雲帆也不需要靠任何人,她是強悍的代名詞。
從大學起他就知道了。
第一次見面, 周明琛對她蹩腳的口語印象深刻。
課程上到一半,她卻能夠自信地站在講臺上, 激情飛揚地用英語演講。
學期末, 她抽空考了雅思。
口語九分。
他才八分。
課程結束後, 他們沒有了見面的機會。
但周明琛經常聽到她的名字——
齊雲帆,隔壁學院統計學專業永遠的第一。
也僅限於聽說。
他們隻偶爾在圖書館碰面。
周明琛大四才知道她在追求他。
他對著齊雲帆,久久無言:「你說的追求,是每天跟我在圖書館, 背對背坐著?」
她點頭, 絲毫沒覺得什麼不對勁:「嗯嗯。」
周明琛哭笑不得。
他是第一次被這麼追求。
很新奇。
後面他們在一起了。
真論起來,是周明琛告白的。
畢竟她從未說過要當他的女朋友。
一道討厭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打散他的回憶。
何姣姣陰惻惻地說:「齊雲帆早把你拋在腦後了,你眼巴巴看著,演什麼呢?」
周明琛厭惡地看向她。
不知道當年為什麼會任由她靠近。
對上何姣姣的眼睛, 他想起來了。
她有一雙跟齊雲帆很像的眼睛。
因為我們倆都喜歡喝粥,叫粥粥代表我們的友情天長地久。
「【他」她永遠鬥志昂揚。
周明琛承認, 何姣姣第一次用那雙眼睛,仰慕地看著他時,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然後,一步錯, 步步錯。
現在看來, 何姣姣連齊雲帆的頭發絲都比不上。
「你憑什麼這麼看著我,你以為你自己多高貴嗎, 出軌男!」何姣姣兇狠地撲上來。
他們纏鬥在一起。
這持續了三年。
周明琛S後的第一年,何姣姣還做夢跟他再續前緣。
可周明琛就如茅坑裡的臭石頭。
一來二去,何姣姣也S心了, 總忍不住用話刺撓他。
後來又升級成動手。
不過這些, 齊雲帆都看不到了。
也不在乎。
結婚後,她和現在的丈夫收養了一個小女孩。
剛滿一歲的小女孩被無力撫養的年邁的爺爺送到了福利院。
齊雲帆很愛她, 給她起名景明。
至若春和景明。
齊雲帆要她往後的人生, 處處陽光普照。
「齊景明。」周明琛看著齊雲帆溫柔的笑臉,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突然萬分後悔。
要是在結婚的第四年,雲帆提出要一個孩子時,他沒有拒絕, 她會不會看在孩子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
估計還是不會吧。
齊雲帆,素來眼裡揉不得沙子。
他錯了。
他真的錯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