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我有一點抗爭的念頭，就會被他粗暴且蠻橫地掐斷。
可是，我不願。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不是卿卿，我是宋挽。
6
被囚的第二日，我見到了那位手掌通天的權臣之女。
沈棠音。
她蓮步姍姍，甚至對我行禮：「娘娘。」
她居然能輕而易舉將顧將時支開，然後走入被侍衛重重包圍的宮殿。
與我見面。
Advertisement
「我沒有封號，不必喚我娘娘，我名喚宋挽。」
「宋挽？」
沈棠音道：「隻聽陛下喚您卿卿，從未聽過您的真名。」
我知她有意而來，索性開門見山。
「沈小姐，你來找我，是有話要告訴我嗎？
「送我走，還是勸我主動離開？」
其實這兩個選擇，我都會答應。
沈棠音卻道：「臣女今夜冒險進宮，是想和娘娘談一樁交易。」
我疑惑：「我兩手空空，有什麼能與你交易？在你眼中，我應該是你最大的敵人吧。」
她搖頭：「娘娘，我如果動你，顧將時隻會拼盡全力S我，甚至不給我沈家留活路。
「你們是結發夫妻，我自是明白這一點。
「我為家族榮光，隻貪圖顧將時的權力尊貴。我想娘娘淡泊名利，應隻想陛下真心。
「偌大的後宮，我想與娘娘姐妹相稱，和平相處。為此，我可以盡我所能，滿足娘娘任何要求。」
她比我想象中聰明，通透。
甚至對自己的野心不加任何注視，要的坦坦蕩蕩，理所當然。
可是，這個交易我沒有資格和她做。
我搖頭道：「顧將時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你高估了真心的作用。」
沈棠音不語。
我淡淡一笑：「如果我不聽話，我也會被他SS。」
我指向窗外：「沈小姐，你看見梅林裡那座宮殿了嗎？
「那其實是一座監獄，是顧將時為了迎娶你，要把我送去的地方。
「這就是他的真心。
「我羨慕沈小姐，灑脫求財。我卻像個雀兒，毫無自由可言。
「沈小姐不該來見我，請回吧。」
沈棠音走後。
我轉身走入內殿，推開寢殿的門。
卻看見顧將時一襲蟒袍立在原地，雙目沉沉地盯著我。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這裡。
他沙啞著嗓音，逼問我。
「卿卿。
「不要我的真心了？」
我被逼到角落，後腰抵在冰涼的門框上。
顧將時捏碎了手裡的杏花。
「卿卿，我說過的。
「我們S也要S在一處。」
7
我徹底把他惹怒了。
梅林宮殿被迫提前完工，八角梅花窗甚至都隻將將雕好了一半。
另一半索性用著木板SS封住。
「卿卿，乖乖在這裡等我。」
顧將時留下這一句，便走了。
我知道，他這是在懲罰我。
這裡遠離京城喧囂，安靜到出奇，就連留在這裡伺候的婢女都是啞巴。
隻有顧將時來看我時，我才能聽見說話聲。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和顧將時多言。
顧將時惱了：「宋挽，是我太慣著你了嗎？」
我的手腕被他勒得發白，聽見他終於喚了一次我的名字，我卻覺得那樣陌生。
「顧將時，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吃痛，想甩開他的禁錮，而武將的力氣堅如磐石。
他目光無波，卻駭得人驚心動魄。
我看著眼前人，卻隻覺得可怕。
沒人願意在隨時可能S掉自己的人身邊生活。
深夜驚醒時的恐慌，兩相對峙時的窒息。
我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如坐針毡。
顧將時卻永遠如此。
我不被允許脫離他的掌控。
我就是必須待在他給我準備的牢籠裡，不得脫離他掌控的範圍一分一毫。
營帳裡是如此，這次依然如此。
關押犯人的禁軍，搖曳在地的鐵鏈，隻有他有的鑰匙。
「顧將時，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你要把我逼成一個有手有腳的人彘。
「我如果順你心意，你就會將我寵上天去，否則，我隨時都會被你SS。
「我不是你的妻子，更像你的寵物。」
我情緒崩潰，推翻了整個桌子。
上面擺滿的菜餚盡數摔在地上。
顧將時從未見過我如此：「卿卿。」
我聲嘶力竭。
「顧將時，你有沒有想過。你帶兵作戰的時候，如果沒有綁著我，我根本不會因為拿不到兩丈之外的食物而餓暈。
「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也會好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須你每時每刻盯著我。
「我不用你監視我每日的用膳，進水，情緒等等一切，我有手有腳，我可以自力更生，我也是一個獨立且自主的人。
「你能不能明白？」
我用盡渾身力氣把我的不滿全數宣泄。
顧將時卻看著我，皺著眉頭。
「就因為這些？
「就因為我太關心你了，所以你要棄我？
「當下亂世，草莽四起。你可知戰爭一下，人肉為食。
「你隻看見我綁著你，卻看不見帳外人虎視眈眈。饒把火，不羨羊，和骨爛，這些，都是因為有我護著，才不讓你去面對這個世道的骯髒！
「宋挽，那你明不明白，我有多愛你，我有多牽掛你呢？」
他眼中帶淚，深情至極。
我冷哼一聲，毫不動容。
「我不要這樣的愛。」
他伸出手忽而滯空，心碎問我：「卿卿，你這樣傷我？」
我閉上眼睛，極力壓下失控。
「你還是不懂我，你走吧。
「快走！」
8
宮殿被顧將時從外面封鎖起來。
我不願見他，他便立在窗外看我。
我如果苛待自己，他就懲罰侍候我的奴婢。
被鞭挞而S的屍體拖到我面前，強迫我睜眼去看。
他要我乖，要我聽話，要我任他擺布。
直到他和沈棠音的大婚之日到了。
我醒來時，看見宮殿張燈結彩貼滿了囍字。
婢女端著託盤，把鳳冠霞帔放置在我的面前。
顧將時穿著婚服，出現在宮殿門口。
緋色滿繡的長袍襯得他矜貴無比，上位者的氣勢如虹，威嚴中卻帶著貴公子的清冷，生人勿近。
我不明所以。
他半蹲在面前，抬頭仰視我。
「卿卿，我們曾經是在草堂結為夫妻。
「從那時起，我就暗暗發誓，以後我要將全天下的珍寶都捧到你面前，讓你多到厭煩為止。
「我知道，我走得太快太急，忽視了你。
「你別嫌棄，你告訴我哪裡不對，我改就行了。
「好嗎？」
他語氣近乎懇求。
我冷漠地抽回手：「我要自由，你給嗎？」
顧將時沉了臉，眼神狠厲。
「你現在就那麼想離開我？」
我毫不猶豫：「對。
「我厭惡現在的你，我其實還想讓你也嘗嘗，被人關進籠子當鳥雀一樣對待的滋味。」
我把婚服扔在地上。
「你和沈棠音的婚事天下皆知，你賴在我這，是希望我被貶妻為妾後，還落一個被口誅筆伐的下場嗎？」
他解釋：「卿卿，從頭到尾，我隻認你一個妻子。」
他的腳步停頓在不遠處。
「卿卿，算我求你。
「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咬緊下唇，聲淚俱下。
「你求我？
「那顧將時，我求求你，你就能放手嗎？」
他嗓音一頓，咬著牙：「不能。」
我背對著他：「那你就去和沈棠音成親，帶著這件婚服，消失在我面前。」
顧將時搖搖欲墜：「宋挽。你還是不了解我。」
他又要我諒解他，理解他。
丹蔻幾乎被我扣進掌心，我冷笑道：
「顧將軍已經稱帝為王，滿朝文武皆是陛下心腹，何須我一介婦人理解，我也沒這個悟性。
「我悟不出，一個拼命要囚我的人，我該如何去理解他。」
我句句帶刺，餘光中，我看見顧將時彎腰撿起地上的嫁衣，將它平整地放在床榻上。
「好，卿卿。
「你要這般想，那便這樣想。你我之間，反正無論如何，都是一輩子。強扭著過下去，也不是無法忍受。
「卿卿，我隨你如何折騰，好不好？」
他言語的用詞都是寵溺，卻都是他的寸步不讓。
我看著他的背影，終於發現一個無解的事情。
我無法說服他，無法改變他。
最後一絲期盼，真的是毫無意義。
9
我拿出早就拼湊好的梅林布防圖。
最後一次對鏡梳妝，我從我的青絲裡發現了幾根白發。
明明我才二十二歲，此刻卻渾身S氣沉沉。
鏡中的我，猶如一個耄耋婦人。
什麼時候，我和顧將時變成了同床異夢的夫妻？
是從他那次成名之戰歸來後，對我說會S了我開始。
還是從我發現，我身邊的人都盡數喪命在顧將時之手開始。
抑或是我無心流產，顧將時S了整個屋子的奴僕陪葬，半月都沒來見我時。
惶恐，不安，懼怕全部席卷著我的感官。
我終於理解，我與顧將時成親時，一位老道長提醒我。
「宋娘子，此非良配啊。」
我在腦中演習過無數遍逃離路線。
也反復在內心斟酌了無數次這一夜我要問的問題。
隻要顧將時肯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我或許，都會猶豫這一次的出逃。
然而，他太固執了。
而我，也絕不可能放棄我自己。
我非囚鳥。
我非附庸。
遇見顧將時之前，我明明有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長。
可是遇見顧將時之後，他不僅否定了我從前的一切。
甚至還要抹S我的一切。
這太可怕了！
就算這是亂世，他說得真真切切，我也要出去闖一闖！
自由，至S不渝。
誰都可以忘記我，唯獨我自己不行。
10
來到梅林的最後一道守衛。
是顧將時留下的精銳。
我拿出火折子，翻出埋在樹根下的酒釀。
火舌借由著酒精的走勢，不斷攀巖向上，而最外圍的梅林也足夠鬱鬱蔥蔥，參天大樹的枝杈交匯錯雜，是最好的火焰燃料。
一時之間，如我所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吸引過去。
我蹲在角落裡，在他們無暇顧及的情況下，孤注一擲地向外跑。
跑！跑出去！那是我最後的一道關卡。
衝過去，我就是宋挽！
腳下的繡花鞋踩著滿地碎石枯枝，我卻不覺得一點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