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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菩薩蠻, 3621 2025-07-11 16: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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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梵音看得歡喜,索性隨了自己的心意,靠了過去。


     


    她抬起手,寬大的袖口落下,細長潔白的雙臂探出,放肆地掛在了嵇爻的脖子上,宛如暗夜中的兩彎新月,昏黃燭火又鍍上一層熒熒的光。


     


    她的呼吸打在他的鎖骨,痒得要命。


     


    嵇爻坐得板正,不要提回抱住她,他連同她對視都不敢,隻一味地側頭躲避。


    可他越躲,她便貼得越近。


     


    兩人姿態膠著,遠遠看去,像極了一對兒正在喁喁私語的交頸鴛鴦。


     


    嵇爻心神大亂。


     


    偏生那小淑女還笑著看他。


     


    「這幾日都同阿姰姐姐待在一處,阿爻哥哥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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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嵇爻的氣性又來了。


     


    「你跟誰在一起,和我有什麼關系?」


     


    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酸溜溜地添了一句:「怎麼,不過幾天時間,就被郭姰收買了?」


     


    「怎麼能說是收買呢?」


     


    梵音嘴角微微上揚,真心實意道:「阿姰姐姐她本來就很好嘛!」


     


    「她好?」


     


    嵇爻冷笑一聲,恨不能親自舔去她眼前的白翳,好叫她看清楚郭姰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也很想同她講述郭姰對他有多麼壞,可他生性驕傲,做不出背後詆毀人的事,哽了半天,隻倔強地說了句:「所以我不好,是嗎?」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酸澀。


     


    梵音甜甜一笑。


     


    「才不是,阿爻哥哥對我最好了!


     


    「我知道阿爻哥哥為了我,日日洗手作羹湯,我很喜歡阿爻哥哥做的菜,很漂亮,還很好吃,還有那些用蘿卜雕的小兔子,也很可愛。」


     


    嵇爻聽得嘴角不爭氣地上揚。


     


    他和兄長幼時曾被父母帶去金郡軍中,父親教導為夫之道,一向是以身作則,洗衣做飯,針黹掃灑,不過是最基本的技能。


     


    「想一想,如阿爻哥哥一般賢惠能幹的男子,世間少有,簡直是提著燈籠也找不著……」


     


    嵇爻垂首,偷偷地往身旁瞄了一眼。


     


    其實他還會梳頭。


     


    在金郡的馬場練了好幾年,再雜亂的馬鬃,也能被他編出花兒來。梵音一頭柔順黑亮的長發,若是能叫他扎上幾根辮子,不知道會有多好看。


     


    「若阿爻哥哥是我夫君,我定然待你千般疼愛,萬般珍重,絕不叫你傷心半分……」


     


    總算是說到了這裡。


     


    嵇爻慣常一張不會說話的嘴:「少在這裡哄人,蕭梵音,我可是一點都不想娶你。」


     


    梵音點點頭,道:「好吧,那我不嫁了。」


     


    嵇爻一僵,俊臉霎時拉得老長。


     


    然而下一秒——


     


    「我想好了,我來娶阿爻哥哥!」


     


    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覺得自己想到了個很是了不起的主意:「……阿爻哥哥不願娶我,那便嫁我好了,總歸都是一家人,我娶你也是一樣的。」


     


    嵇爻一愣。


     


    當時自己起誓時,隻說過絕不會愛上蕭梵音,也不會同意娶她,但若說叫自己嫁給她,還真不算是背諾!


     


    況且——


     


    喜歡又不算愛。


     


    嵇爻心虛地吞了吞口水,身旁的女孩子忽然伸手摸上他喉結,嵇爻一驚,面色染上羞惱。


     


    「蕭梵音,你做什麼?!」


     


    梵音穩穩地靠在他肩上,望著他,眼神無辜。


     


    「對不起阿爻哥哥……它一直在動,我沒有見過,我不是故意的。」


     


    嵇爻抿唇。


     


    是啊,她隻是好奇罷了,自己為何總是對她這般苛刻?


     


    眼前人的表情變化引得梵音再一次感嘆:阿爻哥哥的心真軟,難道他半分看不出她就是故意的嗎?難道他不知道,他的心越軟,她就越想欺負他嗎?


     


    「阿爻哥哥……」


     


    梵音再度摟緊了嵇爻的脖子,語氣裡帶著輕輕的抱怨:「你怎麼哪裡都生得好看?臉好看,手好看,就連脖子,也那麼好看……阿爻哥哥喜歡我送給霜風的項圈嗎?」


     


    提起項圈,嵇爻心下羞恥不已。


     


    梵音卻不理他,自顧自道:「不,那個是銅金,我要給嵇爻哥哥最好的,我要叫手最巧的匠人,用重安產的馬蹄金,打出一個最精美的項圈來,送給你。


     


    「我要把阿爻哥哥鎖住,變成我一個人的。」


     


    這話說得好生霸道,嵇爻驚詫一瞬,隨即便是止不住地竊喜,看來小淑女真是愛慘了他,否則怎會說出如此大膽出格的話來?


     


    與此同時,他也清晰地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少年漲紅了臉,不願唐突梵音,他隱秘地挪了挪位置,側身藏住了自己的敏感和無法控制。


     


    偏偏梵音得寸進尺。


     


    細腰一抻,直接將自己的臉頰同他的貼在了一處,又輕輕地蹭了蹭:「阿爻哥哥……」


     


    嵇爻呼吸一滯。


     


    輕輕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天真又似蠱惑:「……你嫁給我,我給你搭一座黃金做的屋子,好不好?就像武帝求娶陳皇後那樣,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梵音願以金屋相贈,聘阿爻哥哥為夫。」


     


    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


     


    這大抵是天底下最極致的寵愛了,可嵇爻卻明明白白地記得後一句——


     


    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


     


    嬌寵到了極點,恩愛也就停歇了,情意自然漸漸變得淡薄。長門一步之地,武帝都不肯回車,在阿嬌那裡片刻停留。


     


    想到這裡,嵇爻有些不高興了。


     


    「武帝對阿嬌始亂終棄,是個言而無信之人,蕭梵音,你送我黃金屋,是想對我也始亂終棄嗎?」


     


    「當然不是了!」


     


    梵音矢口否認,好聽話張口就來:「我送阿爻哥哥黃金屋,是想把阿爻關起來,隻給我一個人看。


     


    「我才不會對阿爻哥哥始亂終棄呢,你這麼好,我怎會舍得?」


     


    「……」


     


    女孩子柔情蜜意地訴說著自己的情意。


     


    嵇爻一邊覺得羞恥,一邊卻又忍不住地想要聽更多。


     


    他聽得認真,渾然不覺身旁的人離他越來越近。


     


    「阿爻哥哥。」


     


    「嗯?」


     


    嵇爻轉頭,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了他的頰邊。


     


    梵音看著他,笑得很甜。


     


    嵇爻呆呆地同她對視著,忽而鼻腔一陣熱流湧動,好像有什麼流了出來。


     


    梵音睜大了眼睛。


     


    嵇爻抬手摸了摸鼻尖,入目一抹刺眼的紅,他遲鈍了幾息,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自己這是……流鼻血了?


     


    17


     


    因為在梵音面前丟了一次大臉,嵇爻連著好幾天都不敢看見她,他始終不敢相信,隻不過被親了一下臉頰,自己竟然就流了鼻血。


     


    他從未想過這樣沒出息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更沒想過會被梵音看見!


     


    嵇爻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一陣懊惱,當時的自己肯定十分不好看,梵音最喜歡他的臉,這下肯定要嫌棄他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嵇爻等著他和梵音的五日之約。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郭姰母親提前發動了,熬了兩個時辰,將近凌晨才把孩子生了下來。


     


    郭姰寸步不離地守著母親,得知阿娘真的給自己生了個妹妹,她心裡是又欣喜又心疼。


     


    尤其是看見剛生產完一臉虛弱疲憊的阿娘,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眾人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嵇弋連忙喚人備馬備車,帶著嵇爻和梵音去了郭府探望姨母,郭姰得了信,早在門口等著了。


     


    梵音下了馬車第一件事,便是向她道喜。


     


    「恭喜阿姰姐姐得償所願,現在你也是有小妹妹的人啦!……對了,姨母可無礙了?」


     


    郭姰笑著點頭:「阿娘一切都好,隻是剛生產完,尚且有點虛弱。」


     


    說罷,順勢拉起了梵音的手往府中走去。


     


    嵇爻SS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不甘心地跟了上去,滿臉的怨氣,鬼見了都害怕。


     


    嵇弋:……有點冷。


     


    他看著自家弟弟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郭姰母親是嵇夫人一母同胞的長姊,名喚郭妙善,兩人感情甚好,性格卻大相徑庭。


     


    郭妙善是個極沉穩溫和的長輩,小輩們都很喜歡她。


     


    就連嵇爻,都很聽她的話。


     


    幾個人圍著郭妙善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吵得她腦仁兒疼,無奈之下,索性把人全部趕去了旁屋看剛出生的小妹。


     


    四個人頭抵著頭,圍在搖籃邊看小孩。


     


    梵音:「她好小啊。」


     


    郭姰點頭,滿臉的得意:「是的,不過阿婙雖然還小,但還是可以看出來,她長得特別漂亮!」


     


    嵇弋:「……噓,小聲點,不要把她弄醒了。」


     


    梵音和郭姰一聽,立即緊張地點了點頭,她們可不想惹哭這小魔星。


     


    嵇爻看著搖籃裡皺巴巴的小孩兒,輕輕一哂:「郭姰你能不能別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小東西皺皺巴巴的,長得跟隻小猴子似的,哪兒漂亮了?」


     


    郭姰:?


     


    她看他是想S。


     


    片刻後,嵇爻站在門外,忿忿不平地看著緊閉的房門。


     


    本來就是!


     


    他又沒有說錯!


     


    他和梵音的孩子肯定比這小猴子漂亮多了!


     


    想到這裡,嵇爻忽而頓住,可是生孩子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不願梵音去經受半分,若是他會生孩子就好了。


     


    嵇爻想。


     


    他皮糙肉厚,又不怕痛,梵音想要多少個,他便給她生多少個。


     


    孩子長得像她,肯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嵇爻想得入神,不由得笑出了聲。


     


    屋子裡,郭姰和梵音面面相覷,不知道門外的人怎麼了,嵇弋默默地記下了症狀,決心明日便叫黑伯請個大夫來,給嵇爻開點藥吃。


     


    嗯,就找治失心瘋的。


     


    18


     


    日子一天天地過,每隔兩天,嵇爻便要送梵音去郭府一趟。


     


    為著姨母的緣故,兩人見面的次數大大增加,五日之約已然是名存實亡。雖說見到郭姰的次數也不少,但這並不能影響嵇爻的好心情——


     


    郭姰不日便要啟程離開汨城去往月蘭河。


     


    等她一走,就再沒人同他搶梵音了,叫他如何不高興?


     


    隻要忍過這最後幾日。


     


    就幾日。


     


    梵音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嵇爻滿臉獰笑,到了那時,看她還怎麼和他爭!


     


    正想得入迷,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郭府到了。


     


    嵇爻翻身下馬,伸手去接踩著轎凳下車的梵音,神色姿態,珍愛之意滿得幾乎快要溢出來。


     


    兩人言笑晏晏的場景,全被藏在暗處的人看在眼裡,手起筆落,信鴿便一隻接一隻地從肅北飛往千裡之外。


     


    它們日夜不停歇地飛著,直至飛到了孚京禁苑,才肯停下來歇一歇。


     


    小寺人恭敬地取下紙條,小心呈送到御案前。


     


    一隻蒼老的手,緩緩將之拾起。


     


    「碧海青天,暮翠朝紅。」


     


    老人笑了起來,感嘆似的搖了搖頭:「……少年人哪。」


     


    這樣純潔熾熱的情感,他也曾經有過。


     


    不過——


     


    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不足道,不足道。


     


    蕭珩做了快五十年的皇帝,到今年,他已經整整八十五歲。


     


    他太老了,老得都快走不動了。


     


    可他還是走著。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做皇帝好累。


     


    可他還是做著。


     


    他也沒想到,活了兩輩子,自己仍舊是放不開,放不下。


     


    蕎蕎。


     


    小恪。


     


    阿梧。


     


    他們都丟下他,走了。


     


    他也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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