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之愛我入骨。
寵妻之名跨越千裡遠揚京都。
我生不出兒子,他寧肯去慈幼院領養也絕不納妾。
世人都說我押對了寶。
當年在謝家敗落時不離不棄,得了這麼一個好夫婿。
可我卻知道,他早就養了外室。
甚至我精心照料三年的養子都是他外室所生。
同心玉碎,結發Q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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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之,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1
「昭昭,給淮之納個妾吧。」
讀完母親的信,我心尖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就連我的家人也覺得我善妒,認為我該給夫君納妾了嗎?
兄長看著我紅下來的眼眶,ṭŭ̀⁼有些於心不忍。
「昭昭,淮之這些年待你的好,即便我們遠在京城也有所耳聞。雖然他求娶你時保證此生唯你一人,可我們總不能讓謝家絕了後……」
我垂眸不語。
我十六歲嫁給謝淮之,婚後第二年便生下女兒持盈,可生產時元氣大傷,大夫言我再難有孕。
往後的這十年裡,我不知請來了多少名醫,又吃了多少調養身體的藥,可到底還是沒能再次有孕。
但謝淮之卻待我一如往昔,從不曾有半分輕慢。
在我悶頭喝下那一碗又一碗的苦藥汁時,他會紅著眼眶,心疼地抱住我說沒有兒子也沒關系,去慈幼院領養一個也算是傳宗接代了。
我閉了閉眼,忍下鼻頭的酸意。
怎麼能一樣呢?
當年謝家在奪嫡時站錯隊伍,全族都受到牽連,幾乎S了個幹淨。
若不是我爹以帝師的身份向陛下求情,隻怕連謝淮之都保不住。
如果謝淮之沒有兒子,那謝家到他這輩就算是絕後了。
兄長張了張嘴,安慰我的話終究還是化作了一抹嘆息。
「我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可到底是擔心你們往後會因為這個產生隔閡。昭昭,若你實在不願納妾,那尋個良家女做通房,待她生下孩子後抱來你身邊養著,多給她些銀兩妥善安置了也好。」
我搖了搖頭:「讓我想想吧。」
這建議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是給再多銀子,一個生了孩子卻不被主家收留的女人,在當下的世道裡根本活不下去。
這世道本就艱難,我又何必再去為難別的女子。
可若是將她抬為妾室養於後院,就算她不爭不搶,那也是橫亙在我與謝淮之之間的一根刺。
我輕輕嘆了口氣,就在不知該如何決定之時,耳邊忽然傳來持盈嬌俏的聲音。
「娘,舅舅來了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呀?」
持盈下學回來,一路小跑著來到了我的院中,看到兄長後,眼裡滿是欣喜。
謝淮之是外官,又被新帝不喜,無詔不得回京。而我的娘家卻遠在京城,因山高路遠,我每隔兩三年才會帶著女兒回去一趟。
這次也是兄長南下督查河道,路過江州,才得以順路來瞧瞧我。
雖然不常見面,但女兒每次生辰,京城都有賀禮寄來。
持盈是極為喜歡這個舅舅的。
「娘,你怎麼哭了……」
看到我紅紅的眼眶,她怔了一下,顧不得許久未見的舅舅,連忙靠了過來。
我慌亂地抓起手帕去擦眼角的淚痕,衝她笑道:「沒什麼,舅舅帶來了你外祖母的信,娘就是想家了……」
兄長拉著女兒噓寒問暖了一陣。
待他再度抬頭,目光觸及門口那個小小的身影時,不禁微微一愣。
2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笑著朝門外的小男孩招了招手,這才介紹道:「阿兄,這就是我之前寫信和你們說的雲澤。
「雲澤,這是舅舅。」
謝雲澤,我和謝淮之一起去慈幼院領養的孩子。
五歲的小男孩容貌精致,被教養得極好,由我牽到跟前,朝兄長行了一禮。
他看著眼前的男童,眸中閃過幾抹思量,沒說話,隻是象徵性地點了點頭。
我察覺到兄長似有話想與我說,禮畢便讓婆子將雲澤和持盈都領了下去。
「阿兄,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與我說?」
我看得出來,兄長看雲澤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他有些遲疑:「昭昭,你難道不覺得……雲澤與淮之長得很是相像嗎?」
我怔了一下。
雲澤與淮之長得很像嗎?
好像是有一些。
「也許這個孩子在你跟前長大,你們日日相見感覺不出什麼,可我是頭一次見他,隻覺他與兒時的謝淮之足有五六分相像。」
公爹在犯事之前也是朝中重臣,謝家與我們同居朱雀巷,兄長自是清楚兒時的謝淮之是何模樣。
兄長打量著我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昭昭,你好好與我說說,這個孩子是你們從哪領回來的?」
「是我與淮之一同在慈幼院領養的,雲澤還是我親自挑的。」
「慈幼院那麼多孩子,你為何選他?」
「我覺得這孩子與我有些緣分……」
說到這,我忽然怔住了。
是啊,我當年在慈幼院挑中雲澤,不就是因為他與謝淮之眉宇之間的那幾分相似,讓我感覺到了親切嗎?
我呼吸一滯,眼中湧現出了迷茫與慌亂,怎麼也不敢去想那個可能存在的結果。
雲澤已經五歲了,若真是……
「昭昭,世上相似之人不少,也許隻是我們想多了而已。」
兄長拍了拍我的肩:「這件事交給我。」
我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他:「不,阿兄,我自己查。」
3
謝淮之從府衙回來時帶了我最愛吃的桃花酥。
他笑著將我攬入懷中,溫熱的氣息傾灑在我的耳畔。
「昭昭,近日巡撫大人要來江州視察,不出意外的話我的官職又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我輕輕點了頭,隨手捏了塊糕點放入嘴中,過於甜膩的味道讓我眉心微蹙。
不是我愛吃的那家。
我的沉默很快就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謝淮之握住我的手,指尖的溫度交融在一起。
他低頭看我,溫聲詢問。
「昭昭,怎麼不高興嗎?
「可是今日見到舅兄太過欣喜,讓你想家了?
「若我這次得以晉升或許會有機會回京述職,屆時我陪你一同回門可好?」
我將手輕輕拉了出來,神情有些麻木。
「淮之,母親來信說讓我給你納妾……」
聞言,他身子一僵,隨即便緊緊把我抱在懷裡,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慰。
「昭昭,我不要妾,我隻要你一個。」
說著,他聲音泛起了些委屈:「當初在娶你時就說好了此生絕不納妾的,如今我父母不在了,怎的舅兄與嶽母倒是催起來了?」
我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輕蹭了蹭,想要貪戀這份飄忽不定的溫暖。
「我也不想呀……
「可是淮之,你如今已過而立,我們膝下卻隻有持盈一女,雲澤雖然也好,可到底不是你的血脈……
「你知道我的身體,母親也是擔心我們往後會因為子嗣的事情產生隔閡。畢竟,若我不給你納妾,謝家可能就要從你這裡斷了根……」
話落,我抬頭看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心虛的破綻。
可他神色溫柔,眼中盛滿深情,沒有半分異常。
「昭昭,不要多想,我對你有承諾在先,不會納妾的。」
謝淮之將臉埋在我的發間,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背,溫柔安撫著我。
「我們有雲澤,有持盈,有一兒一女,這已經夠了。」
我沒有說話,目光怔怔地看向桌下那團被我揉爛了的紙。
那是一封信,也許是門房在分揀時出了紕漏,將謝淮之的信送來了我這裡。
信紙上是女子娟秀的字跡:
【淮郎,下次再來時給我帶一份望江樓的桃花酥吧,我好想念那個味道。】
望江樓在整個江州都極有名氣,菜式廣味道佳,極受權貴富商們的喜愛。
可它的糕點太過甜膩,我並不愛吃,反而更喜歡城西一家門面不大的糕點鋪子。
謝淮之知道我愛吃那家的桃花酥,即便鋪子離官府的距離很遠,也會在下衙時繞路給我買來。
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繞路,而是在下衙時順路買了望江樓的糕點應付給我交差。
我品著口中那股甜膩的餘味,眼中的光彩慢慢黯淡了下去。
原來這一切早就有跡可循了。
他並非公務繁忙到連差人往城西跑一趟的工夫都沒有了。
不過是跟著別人換了口味,不知在何時愛上了這望江樓的桃花酥。
隻是,他為什麼不和我說呢?
我的心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匕首反復刀割,鮮血淋漓,痛得無法言喻。
作為世家大族精心培養的女兒,我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做主母的,又豈會S揪著一個承諾不放?
納妾而已,我可以放下感情,慢慢學會什麼叫大度得宜。
可謝淮之,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4
因著巡撫大人即將到來,為了留下一個好印象,謝淮之幾日前便離了家,與其他幾位大人一同前往江州轄內的幾個郡縣視察。
我將府裡的事情交代好,便尋著那封信的來處前往歸雲縣。
歸雲縣是江州轄內之地,也是我與謝淮之的同甘之所。
淮之當年連中三元,何等意氣風發。
可他卻因父罪而受牽連。
新帝怒,不允官。
待二三甲的同科皆入了翰林院,他還一官未得。
一時間,一朝狀元淪為了滿朝笑柄。
後來還是陛下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讓吏部給他擬了個外放的官職。
可他畢竟是被皇帝厭棄的臣子,即便是外放,又能去什麼好地方?
最後,淮之接到的文書是歸雲縣令一職。
這是江州最貧困的一個小縣。
前任縣令的貪墨瀆職,讓本就貧困的歸雲縣愈發艱難。
我們來時,這裡已是積重難返。
宗族勢力盤踞一方,政策難推。
為了改變舊貌,他日夜翻閱典籍,尋找治理良策。我則走街串巷,傾聽百姓心聲。
淮之無錢,我便疏散奴役典當嫁妝拋頭露面。
淮之無勢,我便折下身段賠以笑臉忍氣吞聲。
我們於此貧寒之處生活了近六載。
我收斂了做姑娘時的嬌氣,甘願為他投身商賈,周旋於官倉塵網中。
就這樣,我從寶馬香車不知愁的宋家姑娘,慢慢地變成他人口中的謝夫人。
而他則在短短十二年內,從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一路升至如今的四品知府。
如今江州滿眼繁華,哪想歸雲六載苦寒。
可嘆歸雲六載,我們的同甘共苦,終成了我一人之苦,一人之甜。
我輕輕挑起車窗的簾幕。
看著那曾經伉儷情深的一雙人,在那燈火闌珊處,越走越遠……
到最後,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5
我來到縣衙邊上的茶樓,選了個二樓臨窗的位置。
目光所及,正是那承載無數回憶的小院。
這是我們之前居住的地方。
不大,卻很溫馨。
院子裡有我親手栽下的雲蘿花,也有淮之為我在廊下打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