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當個後媽,認前嶽母做幹媽都幹得出來。」
「好心提醒你,我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臉熱心狠,親生女兒都吃不消的,何況是你。」
我也真誠地隨著點頭。
孟藍悻悻然離去。
其實,她認幹媽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起初,我媽破口大罵孟藍是狐狸精,小賤人。
可是,對方上門送了幾萬塊錢的禮物,當場就認下了幹媽。
我媽打電話朝我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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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是個明事理的丈母娘,斯遠喜歡我,就像我的親兒子。孟藍可不得巴結我嗎?」
我平靜地回:「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她氣得大叫:「S豬不怕開水燙!以後他們結了婚,我照樣有女婿女兒和外孫,整整齊齊三口人,你這個不孝子,愛幹嘛幹嘛去吧。」
我說:「好耶!」開開心心掛斷了。
深夜,喬斯遠也撥了電話過來。
他語氣中帶著酒意:「韻然,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訴他:「我這個人,從來不走回頭路。」
那頭沉默半晌,掛斷了。
幾天後,網上出現消息,喬斯遠要和孟藍訂婚。
作為業界新貴,喬斯遠的感情生活曾是個謎。
同事們一邊吃著午飯,一邊聊著八卦。
有個消息靈通的男孩,提及喬某有個糟糠之妻,生了個兒子,還是被迫下堂。
大家紛紛猜測起來。
我面不改色,繼續吃我的飯。
忙了一整天,飯很香,扎扎實實吃進肚子,化作四肢百骸的力氣。
我感到自己真切地,活著。
08
某天,喬諾忽然離家出走了。
喬斯遠焦急地打電話給我:「韻然,他有千般不好,畢竟還是個孩子,總要先找到他。」
我請假去了喬家。
那邊哭的哭,喊的喊,正是焦頭爛額,雞飛狗跳。
我心情很平靜。
喬斯遠的大姨不滿地瞪著我:「還是親媽呢,瞧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兒!」
我沒理她,走到後院,從灌木叢裡把娃拎了出來。
知子莫若母。
喬諾怕吃苦,離家出走不過是想要人心疼他,不會走遠的。
婆婆摟著他,心肝寶貝地叫。
看見孩子手臂被蚊子咬了幾個包,轉身朝孟藍吼:「都怪你!為什麼要逼著他背古文,明明知道他不喜歡文科的東西,他以後要上麻省理工的!」
孟藍很委屈:「我不過是想讓他更有出息。國學這麼好的文化,錯過太可惜了。」
她又說:「如果我是髒心爛肺的那種後媽,故意捧S他,生一個自己的孩子,不是更好嗎?」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喬斯遠皺眉斥道。
喬諾也打了個寒戰。
孟藍想表達的意思明明是,她不會那麼做。
但聽在喬諾耳朵裡,恐怕卻是,如果必要,就可以這麼做。
他撲進奶奶懷裡,哭鬧起來:「不要小弟弟,不要小弟弟。」
奶奶摸著他的頭,哄道:「哎,不要不要,生了也給他丟掉,生了也是個大笨蛋!」
孟藍傻眼了。
這種事,一定讓她如鲠在喉,有苦難言。
但孟藍畢竟是孟藍,比我能忍。
她很快振作精神,繼續準備訂婚儀式。
兩人去國外拍了高端的婚紗照,連喬諾都不計前嫌地帶上,給他定做了好幾套小西裝。
視頻裡,喬諾站在中間,背著小手,昂著頭。
一家三口,都是聰明俊秀的樣子,在異國街頭,吸引了許多驚羨的目光。
禮服是找明星們愛用的那個華裔設計師定制的。
場地租的是一般人進不去的。
連鮮花都要用飛機空運來的鈴蘭。
孟藍估計買了不少通稿,營銷號全程直播訂婚進度。
我在手機上點了無數次「不感興趣」,精準的大數據還是讓我被迫吃瓜。
哎,有種被算法霸凌的無力感。
09
周六清早,我正睡懶覺,「砰砰砰」的聲音吵個不休。
聽到女人尖聲罵:「唐韻然,賤人,開門!」
我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盛裝打扮的女人一把將我推開,闖進我家。
門外還站著個惶恐的物業人員。
她抱歉地說:「對不起唐女士,她跟我說是你的朋友,有急事找你。」
我按按太陽穴,嘆了一口氣。
孟藍旋風似的從一個房間刮到另一個房間,翻箱倒櫃,乒乒乓乓。
末了,她跺著腳朝我發癲:「你把喬斯遠藏到哪裡去了?」
我翻個白眼:「你當他是拇指姑娘啊,那麼好藏。」
孟藍抓著頭發,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她是瘋了。
喬斯遠姍姍來遲,捧著一束紅玫瑰出現在門口。
他說:「韻然,這是我親自開車去郊區花圃買的,我想,我愛的人始終還是你。」
孟藍一把搶過花,扔在地下,拿鞋跟跺得稀爛。
我要氣S了。
加了一周班,好不容易睡點覺,這對癲公癲婆,跑來演逃婚的狗血劇了。
我走進廚房,灌下一杯咖啡。
再出來時,工作人員臉色煞白:「唐小姐,你那個朋友,她要跳樓!」
上了天臺,看見孟藍穿著白色禮服,飄飄然坐在邊沿。
她說:「喬斯遠,你再說一遍,選我還是選她?」
喬斯遠冷著臉,一言不發。
工作人員快哭了,抓著我說:「唐小姐,幫幫忙,她這一跳,我就失業了。我不該放她進來的。」
我於是勸道:「喬斯遠,你說句話,這可是一條人命。」
他很傷心地看著我:「你真的要把我推給別人嗎?」
天啊,這是演言情戲的時候嗎?
孟藍哭著說:「我為了你才來到這裡,甚至忘記給自己安排朋友。」
「我隻有你,你卻對不起我!」
「現在,我要回去了。」
她朝下面看了看。
我勸阻道:「別犯傻!回不去怎麼辦?」
她咬咬牙,道:「那至少可以讓喬斯遠後悔!」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吼道:「他失去了愛情,你失去了生命,這是一回事嗎?」
「相信我,男人不重要!我現在也過得很好。說到底我也是你創造出來的呀。」
她神情古怪地看著我,緩緩搖頭:「你不是我寫的,是我抄來的,所以我們合不來。」
我心涼了。
愣神片刻,再抬起眼,天臺邊已經空空蕩蕩。
這個世界的孟藍,當場S掉了。
她有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我不知道。
孟藍頭七未過,喬斯遠的公司就發布了新款產品。
發售三天,賺得盆滿缽滿。
競爭對手說,那款產品的核心技術是偷來的,通過前高管孟藍。
可她已S,S無對證。
凜凜的寒意從我的後背爬上來。
訂婚之前,私底下,恐怕孟藍已經被折磨至精神崩潰的邊緣。
逃婚隻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
她是世界上最懂喬斯遠的人了,依舊被剝皮拆骨,吃幹抹淨。
10
喬斯遠在公寓樓下堵我。
他說:「我承認從前對你不夠體貼溫柔,但你說要離婚我也配合了,給你圓夢的自由。
「即使離了婚,我也沒有犯任何原則性錯誤,和孟藍那一段隻是為了公司。
「我愛的始終是你。回到我身邊吧。」
他伸手攬我,我甩開了。
我說:「從一開頭就是錯的,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在一起。」
他憤憤地講:「那什麼是對的?你跟那個小男孩就是對的了?」
「他有幾個錢?唐韻然,你現在是沒老,但說老也就老了,到時候,他又會怎麼對你?我們可是有一個孩子。」
我笑了,笑得悽涼:「你看,你不用假裝現在已經懂得尊重我,根本裝不來嘛。」
他惱羞成怒,轉身就走。
很快,他相親認識了一個女生。
中產家庭的獨生女,985 本科畢業,二十二歲,學過小提琴,氣質很好。
我媽幸災樂禍地把這些信息一五一十告訴我。
婚禮辦得非常盛大。
我媽興衝衝去參加,可那邊沒給她安排特別的位置。
前婆婆隻顧著招待新親家,根本不搭理她。
她氣得飯也沒吃,一路哭回來了。
哭了幾天,再也不提喬斯遠。
她給自己找到了新的寄託——頂著炎炎烈日,為兩個大齡女兒跑公園相親角。
她捶著膝蓋向我們訴苦,說大齡也就罷了,其中一個還是離異,讓她吃盡了白眼。
我和妹妹不堪其擾。
但柳暗花明,我媽自己在那兒找到了第二春。
對方比她大十歲,退休金很高,家裡還有三個兒子,五個孫子。
她歡欣鼓舞地嫁了,說終於有個男人可以依靠,從此不再管我們的S活。
11
半年後,我從李齡的公司辭職。
我要去做許明瑤的股東兼合伙人。
臨走前,我把代碼庫用統一的風格重構了一遍,寫了詳細的入門文檔。
就當是送李齡的一份禮物。
坐我邊上的小妹妹,說她要跟劉思源結婚了。
她嬌羞地低頭:「韻然姐,我也要走了,我懷孕了,有個朋友替我把脈,說是個男孩。」
我勸她別放棄工作。
她搖搖頭:「我不會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他外公身體不好,盼著見到重孫,我要安心養胎,不能讓老人失望。再說我賺的這一點錢,跟他家的資產比起來,根本啥也不算。」
我啞口無言。
當年的我,面對妹妹的勸阻,是不是也這麼堅決,這麼一意孤行。
我打開提包,裡頭有許明瑤親手設計的一款名片。
我抽出一張,誠懇地遞給她:「祝你幸福,如果哪天你還想回到職場,歡迎隨時聯系我。」
隔天, 我去取落下的東西,看見那張名片躺在垃圾桶裡。
旁邊的工位已經坐了個新來的男孩。
他撓著頭, 憨憨地朝我笑。
「我本來都入職一家小公司了,這邊又打電話, 說臨時空出了一個校招崗位。」
「簡直像天上掉餡餅, 我現在還頭暈暈的呢, 原來那家要我五千塊違約金, 我二話不說就掏出了銀行卡,不帶一點猶豫的。」
男孩太興奮了,還告訴我他是雙非畢業, 同期進來的其他人可都是 985,211 呢。
我朝他笑笑,鼓勵他好好幹。
然後, 我蹲下身子, 把那張名片撿起來。
劉思源走過來, 低聲抱歉地講,他得把我的聯系方式全都刪掉。
「我老婆懷孕了,她有些敏感, 韻然姐, 見諒。
「連郵件也最好不要發,實在有急事,你可以來公司當面找我。
「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真的。」
我瞥見他工位上已經擺好了一張婚紗照, 擺擺手, 走開了。
後來,我再次遇到那女孩, 是在網上。
她用兒子當頭像, 昵稱是「童童媽媽」。
身材保持得很好, 在賣減肥藥。
評論區跟人吵架,她說:【大街上奔走的牛馬, 也敢嘲笑暖炕上舒服的貓咪?】
我明白了什麼叫人各有志。
一次聚會,李齡說起當初為何對我有成見。
原來, 大學畢業那年, 林皓月想介紹我們認識的。
「皓月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趁著畢業典禮,拉著我過去找你。她說如果想創業, 沒準咱們可以合作。
「那年你才二十二歲,一臉興奮地說, 要給喬斯遠生兒子,反正聊什麼話題都往那男人身上拐。林皓月當時的表情跟S了一樣。
「我嘲笑了她半年, 這就是你那個非常特別的好朋友嗎?特別在哪裡?」
皓月也在場, 笑笑,抿了口煙。
我羞愧得抬不起頭。
許明瑤替我說話:「誰還沒有點腦子抽筋的時候啊。」
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她順勢貼過來,偎著我的胳膊嘆氣:「我們有那麼多共同愛好,可惜沒從十五歲開始做朋友,靠,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有喬斯遠啊。」
我笑著安慰:「咱們還沒到三十歲,參考現在的人均壽命, 樂觀估計,人生不過行至八分之三,沒什麼可惜的。」
隻要我們願意。
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