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將我送至御前,我將早已備好的書信呈給皇上。
經比對,確實為蕭京裕和林臻業二人的筆跡。
我仿的。
幼時我娘發現我極會模仿他人筆跡,她讓我藏鋒。
怕我年幼被有心之人利用成為權利鬥爭下的犧牲品。
林臻業是個極為自負之人,自詡文採風流書房內掛滿了他的字畫。
自從林姒環失勢,他偶爾會傳我去書房訓話,以示父慈子孝。
而林姒環未出閣之前,常常在我面前炫耀蕭京裕對她的愛重。
她心血來潮便會尋個由頭罰我跪在日頭下念蕭京裕寫給她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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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筆跡我早已爛熟於心。
想必那時的她根本無法料到,昔日對我的百般羞辱會成為插向平南王心髒最鋒利的一柄鋼刀。
太上皇過世傳位今上,太後卻更屬意平南王。
民間父母難一碗水端平,天家亦是如此。
太後鬧了數次,甚至讓欽天監傳出皇上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不配為君的流言。
今上雖是仁君,但並不糊塗,當即下令徹查欽天監將太後的爪牙盡數拔除。
「自父皇走後,母後憂思難安,身體抱恙便在壽康宮好好吃齋念佛吧。」
「無詔任何人不得觐見。」
即便是見不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平南王,太後還是暗自為他籌謀。
皇上靈前繼位不足三月,便遭遇了不下十次暗S。
次次皆是太後手筆,她想要這個兒子S,隻要他一S,膝下又無子。
平南王便能順理成章地登基。
19
我用餘光瞥向御案後方的天子。
他倚紫檀木椅上,一襲明黃色的龍袍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如手指輕輕握拳抵在唇邊,克制地咳了幾聲,
那殘留的毒性還未清除幹淨,想來是太後娘娘的手筆。
我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個母親千方百計地想要除掉優秀的兒子,隻為給另一個平庸無能的兒子鋪路,真是可悲可嘆。
他從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和書信中抬起頭,深邃的眼眸平靜如常,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波瀾不驚。
嗓音裡帶著幾分威壓卻沒有責怪之意:「子告父,你可知此乃大不孝?」
我聞言,心中一凜,卻並未退縮,
反而語氣堅定地回答:「陛下是天子,是萬民敬仰的明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有的子民都是您的子民,臣女亦是其中之一。若能為陛下分憂解難,臣女甘願擔這不孝之名,還請陛下明鑑,成全臣女一片忠君之心。」
我俯身跪拜,將林尚書強佔民女,逼S我娘的冤情一五一十地合盤託出,沒有絲毫隱瞞。
「陛下,臣女別無所求,隻希望能帶著娘親的牌位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讓她魂歸故裡,入土為安。」
天子靜靜地聽著,待我說完,才緩緩開口詢問:「你說你母親祖籍在江州?可是臨海的那個江州?」
「正是。」
天子沉吟片刻,「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
天子凝視著我,許久才開口:「有故人之姿。」
他頓了頓,似乎陷入了回憶,
「朕幼年時曾隨先皇遊歷天下,在江州雪家商行曾住過數月。你長得和他們當家之人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間,頗有幾分神韻。」
我的心猛地一跳,難道是外祖父一家?
我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恭敬地等待著天子的下文。
天子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繼續說:「朕便承了你這份情,念你檢舉有功,冊封你為遠陽縣主,並授予你皇商令,替朕去江州管理海事局吧。」
我心中一喜,連忙叩首謝恩:「臣女謝陛下隆恩。」
20
蕭止戈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著我,
「你心性膽識過人,敢於冒不孝之名揭發亂臣賊子,而朕遠不如你。」
他語氣自嘲,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這是要我替他去解決太後這個難題。
我立刻俯身行禮,恭敬地說:「陛下是仁君,體恤太後思子心切,臣女願帶平南王去壽康宮見太後一面,以全太後拳拳慈母之心。」
「罷了,你好歹同他做過幾日夫妻,母後不願見我,想來是很願意見你的,就由你替朕去看望看望母後吧。」
他閉上眼睛,似乎不願再面對這紛亂的局面。
我領命退出,禁軍立刻將半S不活的平南王抬進宮來,準備前往壽康宮。
大內總管高公公一路小跑著跟了上來,滿臉堆笑:「怕縣主尋不到路,咱家送您過去。」
我微微頷首,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一路上,宮牆高聳,紅牆黃瓦,雕梁畫棟,卻處處透著一股肅S之氣。
我剛踏入壽康宮,便聽到太後尖銳的聲音傳來:「滾出去,哀家不想見你!」
我冷笑一聲,高聲道:「太後娘娘不看看來者何人嗎?」
我讓人將平南王扔了進來,他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太後猛地回頭,看見的便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將S之狀。
她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我的兒啊!何人害你至此?」
「是不是蕭止戈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又是誰?是蕭止戈派你來的?」
她抱著蕭京裕,悲痛欲絕,「我隻恨當初沒能生下來時就將他掐S,竟讓這個賤種好好長大了擋了我兒的路!」
賤種?
明明蕭京裕才是她與宮外畫師通奸生下的孩子,先皇處置了那個男人卻留了太後一命。
但她卻因此恨透了先皇,二人至此形同陌路。
她既不中意先皇,大可嫁給心上人,去過闲雲野鶴的日子。
但她放不下權勢和富貴,卻又在生下蕭止戈後與心上人苟合生下蕭京裕。
竟還想讓這江山易主。
太後將蕭京裕緊緊抱在胸口,心疼不已,老淚縱橫。
我沒有心情聽她啰嗦,冷冰冰地說:「太後娘娘,我是蕭京裕的王妃。」
「妾身怕王爺路上孤單,念在您對王爺一片慈母之心,特來恭請太後娘娘上路。」
我擰起一根白綾,一圈又一圈繞到她脖子上,然後用力往兩邊一扯。
太後像一條瀕S的魚,徒勞地掙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手卻沒有絲毫放松。
好一陣,才沒了聲息。
21
我領了皇商之令,正式更名為雪重山,隨了母親的姓氏。
這個新的名字,如同我嶄新的人生,將與過去徹底切割。
馬不停蹄地趕回尚書府。
曾經氣派的朱漆大門,如今斑駁脫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頭,無聲地訴說著家族的衰敗。
再也沒有了昔日繁華景象。
這裡已經不再是尚書府了,林臻業被罷官抄家,不日便要問斬了。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抑制住心頭翻湧的情緒。
我在一片廢墟瓦礫中,找到了母親的牌位,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包袱裡。
跨出大門,我預備南下。
誰知半路突然衝出來一個女子。
她披頭散發,衣衫褴褸,嘴裡念念有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待她走近些,我才勉強認出,這個女子竟然是林姒環。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尚書府嫡女,如今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不該是這樣的......」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神空洞,「我是尊貴的平南王妃!我還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原來在官兵衝進府中抄家時,她摔倒了頭,她竟然也憶起了前世。
一無所有時想起上輩子的榮華富貴,倒還不如不想起的好。
她湊到我跟前,猛地發出一聲尖叫:「你是林雪重!」
「你怎麼會還活著?你應該被那些流民一刀一刀割掉肉的!你也重生了?」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力氣拽得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她指著我,眼神裡滿是怨毒,「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王爺呢?你把我的王爺弄到哪兒去了?你還我的王爺!」
我衝她露出一個瘆人的微笑,語氣森寒:「姐姐不是擔心自己不能生育後,蕭京裕會另尋他人嗎?」
「我替你閹了他,送他上路了,這樣他哪怕做鬼也沒辦法再找別的女人,姐姐大可放心。」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往林姒環身上插刀子,S人誅心。
話落,鋒利的匕首已經捅進了她的心髒。
林姒環甚至都沒來得及再多說一句話,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充滿了不甘, 身體緩緩倒下,如同一個破敗的木偶。
我擦幹淨匕首上的血跡, 翻身上馬。
22
南下的路上,細雨綿綿。
我策馬疾馳,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也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勒住韁繩, 在一處破廟前停下。
翻身下馬,將馬匹拴在廟前的歪脖樹上。
我摸索著點燃了一根火折子, 昏黃的火光照亮了廟內的景象。
蛛網密布, 神像殘破, 地上散落著一些幹枯的稻草。
我找了個相對幹淨的角落坐下, 從包袱裡掏出母親的牌位,輕輕地擦拭著上面的灰塵。
「江州雪家不知道是不是外祖父一家。」
我低聲喃喃:「若真是那再好不過, 若不是孩兒也自會在江州經營一番天地。」
「也許不久還能混個首富當當。」
???我將牌位重新放回包袱裡, 靠著牆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廟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我警覺地睜開眼睛, 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馬蹄聲越來越近, 最終停在了廟門口。
「有人在嗎?」一個清朗的男聲從廟外傳來。
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決定回應:「誰?」
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身材修長,面容俊朗,手裡拿著一把折扇,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範。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在下江州雪家商行雪塵風, 敢問閣下是?」
我打量著他,心中暗自警惕, 嘴上卻淡淡地回答:「重山。」
為了方便行事, 我將行頭換成了男裝還特意塗黑了臉,想來是不容易認出女子身份的。
雪塵風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後笑道:「重山公子, 真是好名字。」
我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公子也是來避雨的嗎?」
「是。」我言簡意赅。
雪塵風走到我對面坐下,打開折扇輕輕搖晃。
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在扇什麼風, 看著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南下。」
「哦?南下做什麼?」
我看著他, 眼神中閃過一絲威脅:「S人。」
雪塵風愣了一下, 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公子真是性情中人。」
我冷笑一聲, 沒有接話。
雪塵風又闲聊了幾句, 見我始終冷淡,便識趣地不再多問。
雨漸漸停了, 天邊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公子, 雨停了, 在下告辭。」
雪塵風起身。
我點點頭,目送他走出破廟,翻身上馬。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 雪塵風突然回過頭來,
「重山公子,後會有期。」
我看著他與我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扯了扯嘴角:
「後會有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