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生不卑不亢的,一點沒有落下風。屋裡靜悄悄的,副校長和主任還互相對視了一眼。
我忍不住在心裡喝彩,這女生夠硬氣,這手太極打得也夠漂亮,又沒明面上得罪人,又沒留下一句是實在話來留把柄。
我就對她的動機很好奇啊。她是對 x 老師很有感情,還是為了驚世駭俗一下出個風頭?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可是這樣對她怎麼也沒有好處吧。我從小到大見慣了圓滑的聰明人、大智若愚的聰明人,卻從來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傻子。
主任對那個女生說,韓因,你比你媽聰明。那個女生突然抬起頭,抱著胳膊說:老師,你看過《聞香識女人嗎》?
你知道麼,當時我感覺到的,就是一種心靈的衝擊。
在此情此景裡,這麼一群人裡,竟然有人和我想到一塊去了。而且我在看戲,她竟然願意去撕破臉皮。
她站起來出門,我沒來得及細看她,可是我分明覺得她走出去的樣子,像個仙女一樣,反叛、聰明,超凡脫俗。
這個女生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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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怔怔地看著他,不說話,他說:「怎麼,你記不得了?」
我拿指甲戳了戳他手腕,說:「你……」
我抽了口氣,又說:「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像有這件事。」
他說,你知道最欣賞你什麼?我搖頭。
他說:「我欣賞你不畏強權,更欣賞你忠於自我。」
「哦。」我點頭。雖然心裡洶湧澎湃,卻還是清醒地明白,他誇人從來對症下藥,什麼仙女、反叛、獨立、脫俗,是因為他知道我喜歡聽。欣賞我的人不少,他到最後也不過隻是欣賞。
那天我們一起商談那個政策到很晚,我收斂了鋒芒,他也放下了強硬。最後折中的結果,我們都很滿意。
在朝在野,廟堂之高江湖之遠,本來就是永遠的對立統一。他有他的苦衷,我有我的堅持。歧途同歸,突圍中求和平。
他和正職領導去另一個地方巡視的時候,剛好我也去那裡找一個本土企業家做結構性訪談,他把我叫去和縣裡的常駐專家開會,不出意外地我們又開始爭執。
傍晚我和他抽空出來在河邊散步。他說:「韓因啊,我們兩個怎麼一開會就吵架?」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對事不對人嘛。」
他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不讓我掙脫,問我記不記得讀研的時候開會,我要用質性,他要用量化。我說:「其實吧,我不同意你的量化方案,是因為你那個模型我不會。」
他驚訝地大笑,說真沒想到我義正詞嚴的背後都是心虛。
我的裙帶松了,他把我轉過去,從背後把我的裙帶系上,我沒在意的時候他突然用裙帶打結,緊緊勒了我的腰一下,差點把我勒進他的懷裡,我那一瞬間臉發燙。
(6)
我媽給我打電話,不小心透露了一件事,原來是他把我表弟的工作給落實了,我聽了氣急了,質問我媽為什麼要麻煩他,我說:「大姨家不能自己給他找工作啊。表弟實在沒出息解決不了,為什麼不找我?我不能給他找人啊,非要厚臉皮要跑去沾他的光?」
我媽理直氣壯的,說是他看到名單裡有我表弟,他主動打電話給我媽說要幫忙,說就是一句話的事。
我媽說:「你矯情什麼啊,你找的能有你家對象找的好嗎,那可是肥差。」
我恨恨道:「他那麼愛惜羽毛的人,你能不能別給他添麻煩。」
我媽還要辯解,我閉著眼睛直接掛了電話。
我當天晚上買了他喜歡吃的東西,他加班的時候去他辦公室送給他。
我說:「對不起,讓你欠人情了。」
他笑說:「你娘家人,我幫是應該的。再說了,他們 xx 局巴不得讓我欠他們人情。」
我憋著一口氣喘不上來,低頭說:「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說:「我告訴你了,你還讓我幫嗎?」
我嘆氣道:「高言卿,你真的要提拔親信,我表弟的水平我知道,他是絕對不夠格跟著你的。」
他沒笑,臉色有點不好:「你該不會覺得我幫他是為了提拔親信?」
我忙解釋:「不是,我就是想……以後你別再過問他了。」
他「嗯」了一聲。
我又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媽找你。」
他淡淡道:「你知道也沒什麼啊。」
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用手撥了撥我的頭發,別到耳後,然後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面對他,我總是怕露怯,總是不服氣,總是覺得自己單薄,總是像精神分裂一般。
幾個月前,我本科時的初戀男友在另一所高校成了派系鬥爭的犧牲品,深陷職業危機,他媽媽正巧生了重病,他差點崩潰得要自S。
他一向學術水平很高,為科研獻出了他所有時間,到現在也沒結婚沒孩子。我和他交往之前就是互相欣賞的朋友,交往也不過兩個多月就分了,後來依然是朋友。我們幾個老朋友想幫他,晚上和他去吃飯。我回家後在陽臺上打電話鼓勵前男友,寬慰他,給他想辦法。
他本來在看客廳文件,聽了我打電話,不鹹不淡地問了我幾句,我跟他解釋了一下,我說:「他很可憐的。」
他說:「我看他哪裡可憐,他明明是可愛啊。」
我又說:「我幫他是朋友的那種幫忙,沒別的意思。」
他笑笑:「初戀情人,當然是要幫的。」
然後他不說話也不理我,拿了一瓶可樂喝下去了。但是後來他一個星期沒回來睡。我發微信,他也是言簡意赅地回應,不怎麼理我。我問心無愧,也冷淡著不願意多解釋。
沒想到幾天後,前男友告訴我,他在科技廳遇到了我老公去辦事,晚上請他吃飯,聊得很投緣……說我老公了解了他的情況,從他叔叔的朋友那裡周轉,終於幫他被上面壓制了好久的項目申請過了,他的科研生涯被救活了。前男友跟我說,韓因,他是個有格局的男人,比我適合你多了,你要珍惜。
我想哭又哭不出來,心裡很亂,鼓起勇氣去接他回家。他說他還有事,還是要住公寓,我拽著他的袖子,拉著他上車,上了車他表情有些得意。我說:「我代他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望著我說:「這是我作為他的朋友幫他的,因為我欣賞他,也同情他。你,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代替他來謝我,你記好了。」我抿著嘴,嗯了一聲。
上個月我們吵架了,因為一件小事。
我們院一個老教授(她和我一些同事不知道我已經結婚了),她介紹了她自己剛回國的親戚給我。是一個男博士,和我的方向不同但也接近,但是博士在一個學校,算是我師弟加校友。
其實我沒有告訴我的同事,是因為不敢背叛我心底那隱秘的安全感。
老教授在我剛進學校時幫過我很多,我不想讓她覺得我不她的領情,猶豫著便答應了。因為我知道這麼優秀的男博士,肯定是不缺女朋友或者介紹對象,到時候我打個馬虎眼,也就過去了,而且是校友,交個普通朋友也是再好不過。
誰知這件事我閨蜜知道了,告訴了她老公,他們兩個其實是開玩笑,他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隔閡。我閨蜜老公是他的下屬和同事,是本科同學,關系很好,可能是當天碰面了,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當時是深夜了,我坐在沙發上敲電腦。他應酬回來,脖頸紅紅的,一身酒氣。他一把拿走了我的電腦。問我:「你去相親啊?告訴我你什麼意思,準備找好下家嗎?」他像審犯人一樣盯著我,讓我覺得心驚。
我剛要辯解,他又問:「還是說我就那麼見不得人,你承認你結了婚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