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謝他榮小將軍給的機會,解我多日煩憂。
寧國的這趟水,是注定要徹底攪渾了。
我起身點亮滿室燭火,榮闊單手掩面,似見不得人。
我將衣裳丟給他,卻不看他,背著身同他說:「以後這樣的日子,再沒有了。」
榮闊愣了下,待我要開門離去時,他卻急急地自床榻上翻身下來抱住了我。
我掰開他那隻覆在我腰間的手,提醒他道:「榮小將軍自重。」
「你不信我?」榮闊有些沮喪。
我嗔道:「榮家的累累軍功,何時能由小將軍做主了?」
榮闊忽然就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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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放下了縛著我的手。
我不待他反應,快速奪門而去。
有些話,點到即止。
他既自詡聰明,自然能想得明白。
24
我與寧國太子的和親大宴上,我看到了被人似牲口一般捆綁著的四皇子。
我同他並不熟絡。
可眾人皆知,他是我燕國最聰慧睿智的皇子。
來日儲君之位,必定非他莫屬。
如今淪落至此……
我自不信他沒有後招。
燕國陛下沒有同我說實話。
而他給我安排的也的確是條S路。
我需在這大宴上刺S寧國太子,為四皇子制造逃脫機會。
不論成敗,都會引起不小的動靜。
四皇子或許能逃,而我的結局卻不會有變。
吉時過,宴開良久,寧國太子姍姍來遲。
他的身邊跟著兩位明豔動人的美婦。
三人自我身前走過,卻不屑看我。
寧國太子一手挽著一人,仰頭鼻孔朝天,似在同空氣說話道:「本宮已有正妃側妃,恐怕要委屈燕國公主入我太子府做個末等侍妾了。」
其中一名頭戴紫釵的美婦掩唇笑道:「侍妾也好呀,公主自可使出渾身手段博太子殿下歡心,若伺候好了殿下,何愁賞賜不斷?」
這二人話中諷刺意味明顯,卻不見我如他們所想的那般惱羞成怒,反倒失了興致。
寧國太子掐了一把那紫釵美婦的纖腰,調笑道:「本宮今晚倒要看看,她有何本事,能比得過愛妃?」
三人的笑聲不淺,應當傳至了許多人耳中。
我不由朝著四皇子方向望過去,卻不見他神色有異。
想來我這裡如何,他並不關心。
如此更加印證了我心中猜想——
今日不論我這裡如何,是否聽從燕國陛下所言,這大宴上有沒有動靜,他四皇子皆有後招應對。
可嘆的是……
我的心早就不會再涼了。
我瞧見榮家的幾位將軍推著給寧國太子灌了許多的酒,榮闊尤甚。
他笑得最為暢快,好似今日這大宴為他而設。
他們要我宴上獻舞,我隱忍照做。
來時我便偷偷找人學過。
坊間的。
他們喜歡的。
他們笑我一國公主堪比妓子,我默不作聲。
可榮闊的拳頭卻硬了。
喝得醉醺醺的寧國太子緩步朝我靠來,他抵著我的肩頭嗅了又嗅,滿意道:「是有點本事,那便等著本宮好好疼你吧!」
我被安排送去了後殿。
紫釵美婦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頭,嘴裡念念有詞,說著些拈酸吃醋的話。
可她卻又在無人窺見處塞給了我一把刀。
我正疑惑她是誰的人。
她附耳道:「榮小將軍要你活著。」
25
外頭的樂聲仍在,隻斷斷續續地聽不真切到底是個什麼曲子。
內侍們扶著幾乎站不住腳的寧國太子進了後殿。
「都滾開!」他揮退了所有人。
我隻聽得房門緊閉的聲響,而後一道重影便朝我壓了過來。
如何迎合他又如何在他毫無防備之際擊中他的要害,這些早在我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
可我沒有機會。
看似喝醉了的寧國太子實則清醒得很。
他抽出我藏在枕頭下的短刀,隨手丟了出去,重重地扎在了門框上。
他的手戲謔地摩挲著我的臉,沉聲問道:「真當本宮是塊廢料?」
我不作聲,仰頭一副待S狀。
他一件件解開我身上的衣裳,「讓本宮看看,你還藏著什麼招數?」
「是把暗器藏在裡衣了?」他的動作且輕且慢,卻似凌遲一般叫人痛苦。
「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他有些不耐煩了,「到底藏在哪裡了呢?」
我一絲不掛地由他羞辱,似條瀕S的魚。
他突然粗魯地撬開了我的嘴巴,「難道是藏在嘴裡了?」
他趴在我的身上,細細檢查著我唇齒間是否藏了毒。
可惜要叫他失望了。
我的兵刃從來不是那把短刀,也不是我身上的任何一樣物件。
自然,嘴裡藏毒這樣的伎倆也使不出來。
耳畔的樂聲驟止,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的碰撞聲和令人心血澎湃的廝S聲。
我衝寧國太子笑了。
我笑問他:「太子殿下還滿意嗎?」
他終於意識到在我身上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你耍我?」
我笑得恣意。
他立馬翻身而起,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榮闊的刀已經抵在了他的後頸。
我一件件撿起自己的衣服,慢條斯理地穿好,甚至對鏡重新梳了個好看的髻,又添了脂粉。
想來,若是這樣S了,應當不會太難看。
榮家叛了。
不,應該說是榮闊叛了,以至於榮家不得不就此下水。
什麼長遠計較這一刻統統都用不上了。
寧國一瞬便變了天。
寧國太子就S在我的面前,他的血險些濺在我幹淨的裙子上。
到S他的眼睛都沒合得上,正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我瞧著害怕,於是榮闊便挖掉了他的眼珠子。
寧國皇帝已在榮家掌控中,想來離S也不遠了。
四皇子的確依照計劃逃了,大概還想著帶著誅S寧國太子的功績歸國,然後順理成章地登上燕國儲君之位。
可惜又被榮闊給逮了回來。
城外接應四皇子的不是旁人,正是狄倫。
26
榮闊的部下將消息帶回來,彼時我正被安排在一處優雅別院中休養。
我身邊自燕國跟著來的一幫人已經S完了,我連屍首都沒見著。
榮闊告訴我,「那都是你們燕國皇帝派來監視你的人,S了便S了,你不必為他們傷心。」
我會傷心嗎?
我怎麼會傷心呢?
得知狄倫就在城外時,榮闊又問我:「你想見他嗎?」
不待我答復,他又搶了話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我抿了一口香茶,「好啊。」
榮闊的確帶我見到了狄倫。
我同四皇子一樣,被捆著手腳,重兵看著,誰也近不得身。
據說狄倫帶來了好些人,原是要接應四皇子歸國的。
重重戰甲下,我著實瞧不清他的樣子。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是早有計劃嗎?
為何是他……
為何要他看到我如今的樣子?
榮闊與他自不會有什麼好臉色,見面便是一頓冷嘲熱諷。
「狄小將軍,真是久違了,不在你燕都好好當你的驸馬,跑來我寧國做什麼?我們可不缺你這樣的驸馬。」
繞過重重兵衛,狄倫或許是看到了我。
可他的目光卻不曾在我身上逗留。
我的嘴被榮闊裝模作樣地使了些手段封著,我說不出話來,但四皇子卻沒有。
他掙扎著,吼叫著:「狄倫,跟他廢什麼話,我父皇將整個暗衛隊都交給了你,你還弄不S他?」
噢……
連整個暗衛隊都給了。
那看來是早有計劃了。
原來,四皇子的後招是狄倫。
所以……所謂的下獄抄家收兵權都是假的嗎?
狄倫一如往常的冷靜。
他同榮闊道:「你寧國如今正是需要重整肅清之際,又何必與我燕國再起幹戈?放我四皇子歸國,我燕國絕不插手你寧國內政,豈不好?」
榮闊朗聲大笑:「你說得對呀,如今是我榮家坐鎮寧國,確實騰不出手來和你們較量,可今日我帶來的是兩個人,狄小將軍,你難道就不想帶另一個人歸國嗎?」
我的目光被迫落在了狄倫身上,可狄倫卻始終不曾看我。
榮闊行至我身側,隨意把玩著我的頭發,見狄倫一時沒有反應,繼續道:「可今日我隻願放一人,狄小將軍,你是要你們燕國的皇子,還是要這位嬌滴滴的公主呢?」
我終究是個俗人。
我不否認那一瞬間對狄倫的期待。
哪怕他有片刻的遲疑落在我身上,我便願意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他沒有。
他堅定地選擇了四皇子。
四皇子雀躍不已,叫囂著:「松綁!快松綁!」
榮闊信守承諾,的確放了四皇子。
他原本也沒有要為難四皇子的意思。
狄倫的話沒錯,寧國如今的確不適合同燕國再起紛爭。
榮家想要徹底掌控寧國,還需時日,內政不穩,便隻能由著燕國休養生息。
可得了自由的四皇子卻第一時間從狄倫手上搶過了暗衛令牌。
「趙婧公主不畏險境,為救本皇子而壯烈犧牲,帶回故國,厚葬!」
說著,三支冷箭不約而同地朝著我的方向射了過來。
一隻扎進了榮闊擋過來的斷臂肩頭,一隻抓在了狄倫的手上。
還有一支刺穿了我的胸膛……
也沒什麼疼的。
哪裡能比得過心痛呢?
這原本……就該是我的結局啊!
27
五年後, 我在溪山佛堂陪伴太後。
噢,她如今已經不是太後了, 她隻是我的祖母。
這五年發生了太多的事。
首先, 我沒S透, 沒能見到閻王。
榮闊養了我兩年, 才養回我這條命。
我說我想回去陪祖母,他毫不猶疑地答應了, 並且親自將我送來了溪山。
我就說, 榮闊這個人,有時候真的乖順得像條狗。
他的大哥當上了寧國的皇帝, 可他如今卻不願再上戰場了,隻願做個富貴闲人。
至於燕國, 誰能想到狄倫會謀朝篡位呢?
他親手弑S了我那時時都盼著我去S的皇伯父, 還有那位最聽他話的四皇子。
嘉幸公主最終還是沒能幸免地被灌了毒酒。
噢, 她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公主。
她隻是我皇伯父的一枚棋子。
真正的公主早在落入悍匪手中時便沒了命。
她本就同那幫悍匪是一伙兒的,不過是偶然從真公主嘴裡套了兩句話, 便自以為能瞞天過海。
可惜漏洞百出,第一眼就沒能叫我皇伯父信服。
可我皇伯父卻不曾揭穿她, 甚至將這枚「棋子」好好留在了宮裡並且加以利用,直至她失去最後的價值。
後來我問祖母, 伯父為何厭我。
祖母告訴我,早年她手中一直握有先帝真正的遺詔。
遺詔中所書繼位稱帝之人,原是我父親。
我不解:「我是個女孩兒, 又能如何呢?」
祖母捧著我的腦袋, 嘆息道:「正因你是個女孩兒,才能護你長大成人,若是個男孩兒……」
若是個男孩兒,隻怕已經S在了襁褓中了。
所以即便是個女孩兒, 即便在祖母的庇護下長大了, 依舊不能幸免地成為了伯父的眼中釘。
我的存在便時時都在提醒他的皇位來之不正。
有些話祖母不曾同我明說, 可我已經知曉。
昔年舊事已去,可我父親的S卻因伯父一手釀成。
不是意外,而是刻意為之的手段。
為此, 祖母這些年一直耿耿於懷。
她不能原諒她的長子,又無法面對幼子, 便隻能不斷地折磨自己。
哪怕如今,她念及我父親時, 仍會默默流淚。
當年該是怎樣的慘烈?
我無從得知……
28
狄倫每月都要往溪山跑兩趟。
他如今已經是個很好的皇帝了。
可我不願再見他。
過往種種我已釋懷,隻盼他莫要活在過去。
S過一回後我便不願再去計較了。
家國天下他自有抱負, 於我不能兩全,我不怪他。
是無奈也好, 是誤會也罷,都不重要了。
被祖母送出去嫁人生子的盈香時不時還要過來當一回說客。
也不知他是何時被狄倫收買的。
她道:「皇上的後位可都一直為您留著呢, 這麼些年了,您還不肯原諒他嗎?」
沒有恨,何談什麼原諒呢?
我隻是沒了那些心思,所以不論狄倫往溪山跑多少趟,我都不會見他。
29
我在溪山陪伴祖母的第八個年頭。
據說半山廟裡收了個獨臂的和尚。
據說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一心要為自己過往所犯罪孽贖罪。
祖母同我說著, 我靜靜聽著。
這樣安闲的日子,隻盼它慢一些,再慢一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