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裡佣人的竊竊私語和父母沒有溢於言表的失望成了我從那個家離開的最後一根稻草。
車子平穩地停在了醫院停車場，我的思緒也回到了當下。
收到消息的醫院院長帶著急救醫生就等在醫院門口。
見江廷一行人的身影出現，他們趕忙迎了上去，帶領著一伙人前往搶救室。
病床上的人渾身插滿了管子，面部因為墜樓造成的傷口被紗布緊緊裹著。
隻剩床頭生命檢測儀上微弱的曲線還在證明人還活著。
宋母依偎在宋父的懷中小聲抽泣，攥緊了手裡的手帕。
也許是奇妙的血緣讓與我並不熟悉的宋母確認了躺在病床上的正是她的親生女兒。
而江廷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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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那個顯眼的「JT」紋身，沒有人會比他更熟悉，是他曾無數次情動時摩挲過的紋身。
在他手腕的同樣位置也有一個紋身，紋著「SW」。
那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年紀念日我們送給彼此的禮物。
此刻可能也成了一把捅入江廷心髒的利劍。
確認了床上的人真的是我之後，江廷的身形突然踉跄了兩下。
靠扶住床邊的圍欄才堪堪穩住了身影。
我看到江廷的雙眼也突然變得通紅。
可是現在這一切他又是表現給誰看呢？
「叩叩——」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不是給江廷他們帶路的那位醫生。
而是我生前的主治醫生李醫生，李醫生把一個大塑料袋遞給了江廷。
6
我探頭看了一眼，認出了那是我之前一直在使用的化療藥。
江廷不解地看著李醫生。
李醫生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可惜：
「這是宋晚女士沒有使用完，寄存在醫院的化療藥。」
一直站在一旁啜泣的宋母語氣陡然升高：
「化療藥？晚晚怎麼會用化療藥？」
李醫生對於宋母的反應十分驚訝：
「你們不知道宋晚得了胃癌嗎？其實她還是有希望的，沒想到她自己先放棄了，唉。」
病房裡眾人的表情第一次表現出驚人的一致：
「什麼？胃癌？」
你看多可笑啊，一邊是朝夕相處的老公，一邊是有著相同血脈的父母。
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生病了。
但其實如果他們多關心我一點，哪怕隻有一點點，都不難發現我的異常。
隻是我捂著胃部告訴自己媽媽難受的時候，宋今心在催著陪她出門逛街。
我想打電話告訴老公我生病了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帶著宋今心出席晚宴。
我看著宋母哭暈在宋父懷裡，看著江廷蹲在地上掩面抽泣，心底沒有任何觸動。
是他們無數次的搖擺才造就了如今的結局。
宋父抱著已經瀕臨崩潰的妻子離開了病房，宋今心走上前張開雙臂想要抱住江廷。
卻沒有料到猛地一下被江廷推倒在地。
宋今心的雙眼很快噙滿了淚水，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廷。
江廷卻絲毫沒有理會，目光始終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
其實曾經我和江廷也是身邊朋友人人稱羨的一對，可到底是為什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呢。
7
我和江廷的故事說來可能有些俗套，但卻都真實地發生在了我們身上。
高一開學典禮上，我和江廷都是優秀新生代表。
但不同的是，站在臺上的江廷意氣風發，帶著少年特有的驕傲。
而我是铆足了勁拿下了區狀元才有機會站上高臺。
喝醉了就會家暴的酒鬼父親和長期被殘暴對待導致精神出了問題的母親，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的我，帶著一股怎麼都無法遮蓋的陰鬱和自卑。
江廷身上的少年意氣是我最缺失的，也成了最吸引我的地方。
我也知道那場開學典禮可能就是我和江廷最後的交集了。
可我還是控制不住地默默關注著江廷。
期中考他又拿下了年級第一。
運動會長跑比賽他得了冠軍。
物理競賽他獲了獎，得到了名校的保送資格……
我就像一隻陰暗的老鼠瘋狂地渴望光亮，卻又不敢肖想靠近。
故事的轉折發生在高三的模擬考後。
班主任看看排名，又看看我，然後嘆了口氣。
我的成績從入校時的第一名已經跌落到了一本線的邊緣。
可是我沒有辦法，每天放學後的時間我都在想怎麼賺到錢，然後帶著媽媽離開這個家。
父親喝醉的頻率越來越高，胳膊上昨晚被他打到的地方現在都還在痛。
午休的時間我拿著模擬考試試卷站在教學樓天臺，一邊看一邊崩潰地流淚。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
這時從我的身旁遞來了一塊手帕。
我轉過身看向身旁，是江廷。
他也看到了我手裡的試卷和試卷上的分數，但他並沒有說什麼。
他翻遍了校服口袋拿出了一根棒棒糖，遞給我。
我上次吃棒棒糖好像還是三四歲過生日的時候，是養母偷偷給我買的。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糖，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江廷已經離開了天臺。
就是在那個午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想考進江廷保送的大學，哪怕隻能遠遠地看著他。
高三最後的日子裡我拼盡了全力，終於拿到了江廷保送學校的錄取通知。
畢業聚會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江廷從後面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那個晚風微涼的夜晚，我記了好久。
8
整整三天，躺在病床上的我靠著呼吸機維持著微弱的呼吸。
而江廷就坐在病床邊拉著我的手，寸步不離。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去問問他，為什麼現在才表現得如此深情。
為什麼等我S了才開始愛我呢？
那年我和江廷一起步入了大學，開啟了新的生活。
江廷依舊是校園中光彩奪目的存在。
和高中時不一樣的是，我好像已經不再是高中那個獨來獨往的女孩了。
身邊有愛人，也有了好朋友。
大四的時候江廷決定創業，我毅然放棄了知名企業的 offer，選擇了陪江廷一起。
我們一起住在潮湿的地下室，一起去超市買晚上打折的蔬菜。
日子很苦，但江廷會把所有他覺得好的東西都留給我。
朋友也會經常說笑江廷是個二十四孝男友。
那段時間雖然苦，但我們過得很幸福。
一切的轉機發生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
一對衣著講究的陌生夫婦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們說，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
那天整個下午我們坐在學校門外的咖啡廳裡。
我聽他們說了從我出生到被壞人抱走到他們之後怎麼努力地找我卻無果的全過程。
當然，還包括他們領養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宋今心。
我忘了那天我是如何和他們告了別，又是如何回到了我和江廷租的房子裡。
拘謹和不安充斥著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江廷抱住了我，告訴我，不管怎樣，他都一直在。
我相信了他的話，也允許了自己再一次對親情抱有期待。
可是結果呢？
在宋今心故意推倒世交家的兒子卻栽贓給我的時候，江廷說，宋今心也許隻是害怕失去家人的關心，忍一忍就好了。
宋父宋母第一反應是替我去道歉，可明明做錯事的不是我。
在宋今心故意設計把我推下樓梯時，江廷說，她肯定也是不小心，指責我太過矯情。
宋母拉著我的手說會讓宋家的公司投資江廷創辦的公司，求我不要和她計較。
就連我的生日宴會他們都會害怕宋今心的心裡不好受，而時刻把宋今心帶在身邊，仿佛她才是宴會的主角。
所以等到我偶然發現江廷和宋今心的關系越來越親密的時候，我好像又變回了高中認識江廷之前那個孤立無援的女孩。
9
我盤腿坐在病房窗邊看著江廷一直坐在病床邊，不吃不喝，心裡泛起了一絲酸澀。
其間江廷的父母和助理都來過病房想要勸江廷回家休息。
可江廷卻充耳不聞，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直到宋今心提著一個保溫罐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病房裡。
我看著宋今心從保溫罐裡倒出了一碗海鮮粥，用勺子舀起，甚至貼心地放在嘴邊吹涼才喂向江廷。
隨著宋今心的動作，她手腕上的那串十八籽也從袖口露了出來。
而江廷也終於從我的身上離開了視線，順從地張開了嘴喝下。
直到江廷喝完了一整碗粥，我才想起為什麼會覺得那串手串眼熟。
那是我送給江廷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我在寺廟裡虔誠地跪拜，祈求江廷萬事順遂的信物。
而如今輕而易舉地被江廷送給了宋今心。
我也突然想起了我和江廷爆發的那次最激烈的爭吵。
我和江廷大學畢業後就領證結了婚，婚後為了能有人操持家裡，我主動提出了離職。
雖然我離開了公司，但也在持續關注著公司的動態。
那天是公司上市成功的慶功宴，我本以為江廷會邀請我作為女伴一起出席。
提前好幾天我就預約了美容院護理，確保自己不會給江廷丟臉。
可直到那天晚上夜都深了，慶功宴都已經結束了，江廷都沒有對我提起一個字。
還是轉天翻到了以前同事的朋友圈，我才知道，江廷是帶著宋今心出席的。
照片裡宋今心雙手搭在江廷的肩膀上，揚著大大的微笑。
而江廷低著頭寵溺地看著對方，粉紅泡泡多到快溢出屏幕。
除此之外，還有一段不知道是誰拍的視頻，宋今心踮起腳尖親吻江廷。
江廷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而圍觀的同事都在起哄叫好。
我拿著視頻怒氣衝衝地質問江廷為什麼這麼做的時候，他卻隻是用輕飄飄的四個字「逢場作戲」就把我打發了。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的天平早已傾斜向了宋今心。
那天之後，我們開始了冷戰，但到最後還是我不爭氣地先低了頭。
當時我是怎麼說服自己來著？
哦，忘了從哪看的，先愛的人總是要多受一些委屈。
現在想來，我當時的戀愛腦應該比胃癌更需要治療吧。
宋今心在病房裡和江廷你儂我儂了好久。
要不是我做鬼的內力還不夠深厚，我真想把他們一起趕出病房。
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車流百無聊賴，不知道我準備的最後一份大禮還要多久才能送到呢。
10
病房的門被敲響，梁助理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
男人推了推鼻翼上的金絲眼鏡，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沓文件交給江廷。
如我所料，江廷的臉色隨著文件的翻閱越來越蒼白。
那份文件正是我為江廷準備的大禮。
江廷的公司這幾年越做越大，也就避免不了有一些不太幹淨的內幕。
而我作為公司的創始人之一輕而易舉就能拿到所有的證據。
見江廷翻閱完了整份文件，男人也適時開口：
「江先生您好，我是宋晚女士聘請的代理律師。」
「根據宋女士的意思，我會將全部資料交給司法機關。」
我分明地看到江廷在律師提到我的名字時愣了一下。
但在明白了律師的來意後隻是輕輕嘆了口氣。
站在江廷旁邊的梁助理剛想說再說些什麼，就被江廷攔下了：
「如果這是她希望的，那就隨她吧。」
律師傳達過我的意思後便準備起身離開，在走到病房門前時卻突然回頭看向面色頹唐的江廷：
